五日不见,萨纳尔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冷冽的狠辣气息, 令唐卿元心惊的同时,也升起了几分钦佩。原先萨纳尔给她的感觉像午后吃饱肚子舔着舌头休息的雌狮,虽有威严,却无杀气。如今这只名唤萨纳尔的雌狮睁开了眼, 威严与杀气俱存。
唐卿元能明显感觉到, 萨纳尔对她多了几分亲近。
在唐卿元幼年的时候, 母亲曾给她描述过北蛮的草原:茫茫苍野,无边绿翠。飞歌醉碧霄, 策马驾晴川。
如今一见,确是如此。唐卿元坐在马上, 只觉得自己的胸臆也随着这草原辽阔了起来。萨纳尔策马驰骋在前,唐卿元不甘落后, 二人竞相前后, 将随行的人都远远地落在了后面。
草色开始深了起来,不再是末马蹄的高度,风吹过草地,隐隐出现了俯首吃草的牛马。萨纳尔便是这个时候停下来的, 风将她的面目雕刻地凌厉,连声音也顺带一起雕刻了:
“你的人都被丢在了后面,不怕寡人在这里杀了你吗?”
杀意横生。
杀唐卿元,萨纳尔的理由多了去了。
比如唐卿元的杀了她四五万的北蛮士兵,北蛮人口不比大宁,这四五万人足以使她们休养许久;比如唐卿元指出了她伟业中的漏洞,让她自觉颜面大失;比如大宁的一半城池都被唐卿元掌握在手里,只要她杀了唐卿元,侵占大宁事半功倍。
唐卿元也跟着停了下来,草色近半腰深,牛羊都可以在里面很好地藏着,更何况是几十上百个人。唐卿元看着萨纳尔,在日色下,她的双眼愈发幽深:
“陛下以为,孤为什么会独自跟上陛下?”
就算隐藏了几十上百人又如何,唐卿元双眼直直看着萨纳尔,稳然自若。
萨纳尔眼底划过一丝嗟叹和欣赏,她道:“下来吧。”说完率先下了马,直直躺在了草地上,姿态随意,嘴里不知何时叼着根草,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,看起来悠闲自在。
唐卿元走到她身边,盘腿坐了下来。
“寡人猜,你的母亲没有跟你说过我。”
天色正好,萨纳尔的面上有属于草的影子摇曳着,天空明亮澄净,她半眯着眼睛,“算起来,我还是你母亲的朋友呢。”
唐卿元的面目隐藏在日光中,谁也无法探查到她的表情。
萨纳尔也不在意,她继续道:
“和你母亲认识的时候是在春天,那时候冬天过去,我们大蛮正忙着放牧,没空打仗。你母亲年轻气盛,觉得日日镇守一个城太过无趣,便和另一个人打赌,俩人分别潜入北蛮看谁先从我们大蛮人的手上偷一只羊羔。”
“你娘成功偷了羊羔后躲在草丛里,离开的时候她一脚踩在我身上,为了防止我嚷出去,就提出羊羔一人一半。”
萨纳尔愉快地轻笑:“你娘偷的羊羔其实是我的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胆大的宁人,于是我分了她一半烤好的羊羔,她后来经常来到北蛮,我就这么认识了她。”
唐卿元将母亲的形象又在脑海中勾勒了出来,是温婉的不甘的沉稳的,唯独不是萨纳尔所说的这样,带着几分豪情。
“后来我才知道,和她打赌的那个人,你猜猜是谁?”
萨纳尔的微眯的眼睛中流露出细碎的光芒,她道:“她叫唐维仪。”
唐卿元看着萨纳尔,关于这一段过往,母亲只跟她提过北蛮的风景。剩下的,都被母亲存放在记忆中,若不是萨纳尔告诉她,她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母亲的这段回忆。
唐卿元的心平缓而温和的跳动着,一如她此刻的双眼。
“我们三个就这么认识了,唐维仪她是一个很可恶的人,嚣张到无法无天,偏偏又无人能奈何她。你母亲被她带坏了,明明是一个沉稳的人,跟着她久了结果越来越放肆。”
“我后来也被带歪了。”萨纳尔说。
那段记忆太美好了,萨纳尔想,就算是她后来登基为王,也没能压过这一段美好。三人一起策马草原,悄悄丢下银子把人家的羔羊抱走,偷了别人门前种植的沙枣,在夜色里乘着篝火烧着田鼠,一起探寻传闻中掩埋的宝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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