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听着仿佛是笑话一般,陈毅笑着摇了摇头:“在下只是请乐大当家来坐坐而已,顺便问问,大当家的难道真的忘了鞑子曾经对咱们做过什么吗?”
乐臻一愣,看向陈毅,视线停留在陈毅头顶。初次见面时,陈毅戴了顶瓜皮帽,乐臻还没发现,这会儿乐臻才注意到他的发型——是清军入关之前汉人的发型。
陈二、陈三,都是这个发型。没有剃头,没有大辫子。
清军曾经做过什么,她怎么可能不知道。
扬州十日、嘉定三屠[1],哪怕她不是学历史的也不会不知道这个。她很清楚,这些还只是历史记载了的,实际上发生的烧杀抢掠肯定远不止于此。
“我当然记得,也不可能忘。”乐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,“我对那些人的恨永远不会消减,可我不打算因为恨就去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。”
“你们要反清复明,可曾想过,有多少普通百姓会因此流离失所甚至丢掉性命?”
“战事一起,流血牺牲者何止数以万计,再者,就算最后真的成功了,明朝复立,你们又如何保证能做得比现在好?”
陈毅没有即刻回复,陈二陈三也都不发一言,房间再次被沉默淹埋。
乐臻说的,正是他们的顾虑所在。
明末清初之时,反清复明者何其之多,到现在,虽然反清复明者依旧有,可大部分汉人已经认命。哪怕嘴上不承认,心里对鞑子有诸多不满,也已经接受了清朝的统治,不得不剃发易服。
想着反抗到底的,一旦行动,就只有死路一条。饶是如此,依旧有不肯屈服者如飞蛾扑火般接连牺牲。前人的牺牲不仅没有让陈毅退缩,反而叫他越发坚定。
清军何其残暴,鞑子何其野蛮,他汉族千千万同胞,如何能被这样一群蛮人统治!
剃发?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怎可轻易损之。更何况,那些鞑子明面上只是剃发,实际上是借此打压汉人,想要驯服他们,压弯他们的脊梁。
可华夏儿女从来就不会轻易屈服,鞑子尽可以杀掉他们的人,要了他们的命,却不能打败他们的心。
他怀着对鞑子的满腔恨意走到今日,满心想的都是反清复明、夺回属于他们汉人的江山,却偶然在街边听到了百姓对当今皇帝的称赞。
那一刻,他忽然迷茫起来。
他为何要反抗?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百姓们被压迫、被统治,他以为大家都过得不好。
他要反清复明也是为了让汉人重新站起来,无论是明朝也好,再建立个新的其它什么朝代也好,只要是汉人统治汉人,百姓们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要好。
恨意当然存在,或许永远也不会消失,可是他反抗的根本目的,是让同胞们过得更好。
他清楚地知道,是鞑子毁了他们的家,叫他们没了尊严,失了脊梁,跪在地上爬不起来。
可是,偏偏也是鞑子想出了防治天花的法子,还将它公开,强制推行了下去。从今往后,天花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再是威胁。
此等功绩,泽被天下,利在千秋。
第10章
那晚的交流最后还是以沉默告终,陈毅思考了那么久,到底没能给出回答。
乐臻也不意外,她也不觉得第一天就能得到答案,这种情况已经比她一开始想的那些要好了不知多少倍了。
她躺到床上,结结实实睡了一觉,第二天吃了早饭没多久,陈毅独自过来了。
“你昨日说的不错,也正是因此我们才会一直犹豫。”他坦然承认了这点,又道,“乐大当家的可愿听个故事,在下有些好奇,如果经历这些的是你,你会怎么做。”
能有知道对方信息的机会,乐臻并不打算拒绝,笑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从哪里说起呢,让在下想一想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想如何组织语言,不过很快便开口继续说了下去。
陈毅先前说认识乐臻,并不是开玩笑。他是本是嘉定人氏,嘉定三屠,史书上简简单单的一段文字,于他而言,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、噩梦一般的经历。
那时候的陈毅不过是个孩童,剃发令颁布下来后,他只记得一向儒雅的父亲一会儿破口大骂,一会儿又失声痛哭,涕泗横流。
他和母亲被父亲送走的时候,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母亲哭了很久,牵着他,和村里其他带着孩子的妇女一起连夜走了。
那段记忆并不算清晰,毕竟那之后,他们再回到嘉定的时候,满城血色,尸体堆积成山。
尸体太多,有的骨rou狼藉,有的已经腐烂,破败不堪,分辨不出长相,男女都有,不知是谁的父母或儿女。活下来的人们收拾尸体,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,通通被匆匆掩埋。
母亲没找到父亲的尸体,他也没找到。
日子还是得过下去,城里的清军官吏被义士带着百姓们杀死,他们的生活平静下来。
可是清军杀了回来,他被母亲塞进米缸里,盖了盖子,不许他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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