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要重揽朝政的念头就此掐灭大半。
夜里就寝,虞贵妃心念微转,反着劝说:“陛下,神佛一事向来信则有,不信则无,您是真龙天子,九五至尊,手握江山社稷哪有什么不对?”
老皇帝捋着胡子沉思。
虞贵妃叹息一声,又道:“如今河清海晏,国泰民安,您想做什么,便由心去做吧。人这一辈子啊,几十载,说长不长,臣妾也老了,得了空就想逗逗小欢,趁阿念未回西北,多和她说说话,旁的,都不奢求了。偶尔惫懒时,这六宫之事都觉繁琐得很。”
说着,虞贵妃打了个哈切,乏了,她先躺下了。
皇帝心里真不是滋味,许是心里头压着事情,当夜一夜未眠,到了清晨,只觉老胳膊老腿使不起劲儿,浑身哪哪都不舒坦,倘若又回到月前病重那时。
哎呦,人顿时慌了神。
不成,他得要命!
于是急急叫豫王和几位大臣进宫来,商讨禅位事宜。
皇帝一声令下,礼部众臣立时Cao办起来。
三月初六,豫王登基为新帝,改年号昌平,嫡妻宋氏为皇后,老皇帝自称太上皇退居乐安宫,身侧只留虞贵妃作伴,其余嫔妃都妥善安置了。至于幽禁坤宁宫的徐皇后,迁往北郊佛寺,境遇同徐太后。老皇帝也明言了,百岁西逝之后,唯与爱妃同葬。
侍卫嬷嬷押送徐皇后出宫那日,春雨连绵,天空暗沉沉的,时有闷雷响起。
徐皇后望着车窗外的冰凉雨丝,伸出手,脱了护甲的指尖逐渐shi润,雨水顺着骨节滑下,沁凉彻骨。她眼角落下泪水,却忽然大笑起来。
“四年了,不,本宫有整整二十五年不曾出来过了。”
“虞美扬这个女人,当真好歹毒的心肠啊!当着皇帝的面,不要名不要利,清高纯洁,实则呢?虚伪自私!扶自己儿子当了皇帝,又摆平了后宫那群蠢女人,自个儿还能常陪帝王身侧,该有的不该有的,她什么都有了!”
“倒是本宫,本宫出生将军府,十五入王府为太子妃,本宫也是顶顶高贵的,到头来,步步落败,空有这假名头!”
“帝王昏庸无道,被美色迷了眼,都怪常泓昏庸!!”
常泓,是老皇帝的名讳。
押送的几个嬷嬷默默无言,只当自己聋了,听不见这要被砍头的满腹牢sao。
只有在徐皇后身边十几年的徐嬷嬷小声劝了句:“娘娘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咱们还有殿下啊,她如今嫁了时将军,往后说不准——”
“她?”徐皇后冷哼一声打断徐嬷嬷的话,满眼厌烦,“也怪那个傻子,本宫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个傻子出来?她倘若有朝阳那个病秧子一半,怎会有今日局面?她都认贼为亲了,一口一个虞娘娘喊得欢快,哪里还记得落狱的长兄?哪里还记得本宫这个受苦受难的母亲?”
朝华,是她徐蕙兰一生最大的污点和败笔!
马车到了北郊佛寺,要先去跪拜佛像。
徐蕙兰在禅房门口,长久望向远处巍峨壮阔的皇宫,雨雾弥漫视线,她连坤宁宫方向也分辨不清了,最后转身,踏进檀香幽静的房内。
我佛慈悲,高高立在上方,向众生微笑。
徐蕙兰步步上前,行至案台,仰望佛祖菩萨,嘴边嗤笑。
笑这佛,是假慈悲。
笑她自己,是白活一世。
待笑够了,猛地向佛脚撞去,毫无留恋。
只听“碰”一声。
血洒香灰,轰然倒地。
纵使一路上徐嬷嬷有料想到这一幕,此刻还是大惊失色,颤抖上前,嘴皮子哆嗦着:“娘娘,您,您当真不管殿下了吗?这世上她就剩您一个骨rou至亲了。”
徐蕙兰嘴边只一抹嘲讽的笑,弥留之际,眼前浮现的还是死对头的娇艳美貌。
那个女人,够狠,狠到能让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假装爱一个根本无感的男人,只是可惜啊,不够坏、不够毒。
当年她用尽手段害得朝阳险些不能出世,生下来也是三步一喘的病秧子!然虞美扬知晓朝华痴傻不治,竟会心生怜悯收手!如今还能大度到让朝华风光高嫁!
瞧瞧,多可笑?
倘若换作她,傻也好病也罢,她只要将人逼到死路绝路,最好即刻消失在这人世间!
斗了一辈子,徐蕙兰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虞美扬。
她走到今日,穷途末路,受万人冷落唾骂,颜面尽失,还能管什么?
那个傻子,虞美扬会照顾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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