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如她所料,阿碧并没有回去的意思,仍亦步亦趋地跟着。明鸢叹口气,也不晓得等会儿赵浔会不会配合她。
她揉了揉额角,拾步走上去:“昭王殿下可大好了?”
赵浔转过身来,面上不似早前那般苍白,他漆黑幽深的眸子在明鸢身上停了片刻,又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跟在后头的阿碧:“多谢姑娘记挂,本王无碍了。”
阿碧垂着头,拿余光注视着两人之间的举动。
明鸢清了清嗓子,上前几步,热络道:“我这些日子记挂着你,食不下咽寝不安席,日日斋戒抄经为你祈福。”
唔,这个是她在册子上编的,得说出来给阿碧听上一听。
赵浔打量她片刻,不咸不淡开口:“多谢明鸢姑娘了,不过本王瞧着姑娘近来圆润了些,想来谢府的斋饭不错。”
明鸢:“...”
她顿了顿,继续不屈不挠:“近来思念殿下,闲暇时抄了许多肺腑之言,尚未来得及给殿下送去。”
赵浔饶有兴味地瞧着她:“哦?”
明鸢从袖中抽出个册子,她日前叫画采去书肆买了本坊间最为时兴的《追夫指南》,里面的情话写得行云流水,很适合抄录,不过这本书在民间的反响不大好,据悉是因为里头的话有些腻歪,略油。
不过明鸢需要的就是这种腻歪的,赵浔似乎对她上次送去的那封含蓄的情诗颇为不满,那日楚三登门送借据时无意提了一句。
她对此表示理解,有的人表面清高自持,私底下却喜欢被人叫做小甜甜,约莫就是这么个道理。
这册子她原本是准备应付皇后的,此时遇到赵浔本人,效果想必更好。
她含情脉脉地将册子递了过去。
赵浔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,抬手翻开册子,面上浮现出些古怪神色。
明鸢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阿碧,噙笑走到他身畔:“殿下,你觉得如何?”
她边说边瞄了眼册子,预备从上面选一句念上一念,然而,看清上头内容时,她蓦然僵住。
上面是幅图,旁边写了七个大字:“一树梨花压海棠。”
明鸢一把抽回册子:“走得匆忙,拿错了。”
赵浔点头:“理解。”
明鸢:“...”
气氛一时尴尬,明鸢瞧着一旁不明所以的阿碧,刚想说些什么打个圆场,便听得耳畔响起破空声。
赵浔的面色微变,他不会武,楚三又站得远,来不及前来相救。
眼见空中之物气势汹汹朝他而来,他微微阖眼,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。
赵浔在赌,没有人会蠢到在皇宫外行刺,除非是皇帝本人。他此番进宫未作分毫准备,若他这位皇兄此时当真有意要他性命,就算他躲过去了,也不可能活着回到王府。
危急之际,他听得身旁的明鸢惊呼了句:“殿下小心。”
赵浔在心中冷笑,素来听说谢家这位姑娘养得娇气,今次一看,果然经不起一点事。
正思忖间,娇气的明鸢姑娘干净利落地飞起一脚,将他踢进了护城河。
第7章 腌笃鲜 她觉得天下的笋都被夺完了。
赵浔尚未反应过来,已坠入水中。
暮春的河水已开始回暖,但仍有些未褪的寒意,赵浔在水中挣扎片刻,九岁那年的梦魇重新浮现在眼前。
尚且年幼的他被丢进暮秋的太掖池中,池水冰冷刺骨,他在水中挣扎,一名小内监揣着手在池边,朝里头恶狠狠啐了一口:“小殿下就在这水中好生清醒清醒罢。”
他呛了数口水,被楚三救上来时已是奄奄一息。先皇后倒是也没打算当真置他于死地,无论如何,没有母族做依靠,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越过太子。更何况,皇帝对宜嫔的情谊尚在,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势的皇子犯了龙颜。
她只是想将这位七皇子的傲气系数摧折。
其后赵浔大病了数日,宫中的炭火被克扣,他裹了三床厚被,仍是瑟瑟发抖。
自那以后,他再未在先帝的考校中出过风头。
想起昔年之时,赵浔的眸中浮起些不易觉察的戾气。
他在水中奋力挣扎,如同九岁那年一般。他的债还没一一讨完,死在此处,未免太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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