妙荷与她同住一个屋子,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想不看到都难。每次好几个姑娘聚在屋内一同提起世子,红笺总是众人里眼睛最亮、面颊最红润的那一个。她从不遮掩这份对贺君知的钦慕,哪怕从来都不被他知晓。
只是如此差别于众人的神色又怎会被心细如尘的妙荷错过了去,她心里对红笺早就存了一份芥蒂,迟迟未能找到顺当缘由爆发。
红笺爬了贺君知的床失败被关进柴房后,按理来说妙荷该是最气愤的一个。可是如今和穆湘西兜头撞见,却是一副神情极端不自然的模样,甚至还破天荒往边上让了两步,方便让她们经过。
怀玉受宠若惊地紧了紧拉着穆湘西的手臂,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,低头道了句谢,便继续吃力地顶着飘摇风雨去顶撑手中的伞。
霹雳天的夜空骤然划开一道蜿蜒的惊雷,照亮了穆湘西趴在怀玉肩头越发死气沉沉的脸,也短暂照亮了这方狭窄昏暗的檐厅。
这时,后头那名叫做珠月的丫头忽然停下脚步,上下犹疑地打量了穆湘西的背影一眼,伸手扯住了正要进屋的妙荷,不确定询问道:“姐姐,你仔细看看,那哑奴身上着的,可是你最爱的那件大夫人赏的团锦翠织斗篷?”
妙荷定睛一看,虽是有雨帘和天色的遮挡,斗篷上绣着的细致花纹看得不甚明晰,但那样式和颜色是万万错不了,毕竟是大夫人赏的衣服件儿,用了小姐少爷身上都极少用的料子,所有侍候的下人中就只有她得了这么一件,压在箱底宝贵得很。
可偏偏这件她极为珍视的衣服,此刻竟然不声不响地莫名穿到了一个卑贱的哑奴身上,淋透了雨当了人家的油衣!
妙荷当即被气得跳脚,什么好脸子都顾不上了,怒火中烧地撸起袖子,不顾雨势猛烈拔腿追上去扯住了怀玉手里单薄的伞,展臂阻住她们的去路。
“妙荷姐姐,你挡在这做什么?现在人命关天,可再耽搁不得!”怀玉忧心忡忡地想要夺回那把伞,被妙荷抢先一步扬手挥开。
她凑近一看,发现还真是那件平时磕碰勾破了一根丝线都要心疼好久的斗篷。衣服的尺寸对于穆湘西来说有些偏大,正好把她全须全尾地包裹住了,只露出一张瓷白羸弱的小脸,任是哪个男人见了都要道一声我见犹怜。
可惜妙荷不吃这一套,直接亲自上手来扒她的衣服,口中啐骂道:“平日里我自诩对你们也不薄,没想到一个两个的都是些‘吃恰子’,跑到你姑nainai跟前来撒野!”
怀玉闻言柳眉倒竖,不可思议道:“你指桑骂槐说谁呢?我们可没偷过你的什么物件!”
“没有?”妙荷攥起穆湘西身上的斗篷,狠声道,“那这穿的是谁的衣服?你别忘了这可是大夫人赐的,全府上下只有我得了,不是我的衣裳又是谁的?”
穆湘西本就是倚靠着怀玉才能勉强走两步,被她这么一推攘,直接站立不住地跌在了雨里,又马上被妙荷捞着脖子提拎起来,脸颊因为喘不过气而涨得通红。
怀玉本想上前拉开她们,也被失手一把甩开,脑袋磕在石阶上半天起不来身。
妙荷目光赤红,旧仇新怨让她再顾不上伪装,直接撕破了伪善脸皮,恨不得直接把穆湘西掐死在这里:“别以为你爬了世子爷的床还被侥幸留了一命就把自己真当回事了。当初要不是我给你支了这招,你现在在世子面前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讨人晦气的哑奴,多看一眼都是污了他的眼睛。”
“怀玉以为你傍上了大树,跟前跟后地把你当个小姐伺候,我可不会。你可要认认清楚自己的身份,牢牢记住以后谁才会是这东厢的主人,那便是我,妙荷!”
穆湘西只觉得她是疯了,有种说不出的可笑,可惜现在唇角没什么力气,不然还能给她笑一个。
她幼时在书肆念书便是个女霸王,后来为了沈洵收敛脾气做了个温吞花瓶,但也没人敢给她吃这等闷亏。
如今重活一世,什么束缚都不存在了,穆湘西轻易就被勾起了杀意,一把反执住妙荷欲挥下来的手,目光比她更强横地反瞪了回去,无言喊了句“放手”。
她本就是贵女,天生气场就比妙荷不知强了多少倍,有些话就算没说出口,也足够震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。
妙荷还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,手不自觉被唬得一松,立即就被一把推开。
穆湘西强撑着从地上双腿发软地站起来,抖着手把自己身上那件斗篷解下来,扔还到了妙荷身上。她的发梢还在滴水,胸口也渗出了点点的血迹,脸色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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