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明杰本来有点得意,认为濯樱愿意过来弹琴是格外高看他一眼,原来是想见奉远诚这位故友。
几只流萤在亭外的草丛边闪闪,夏明杰在残留的醉意里鼾鼾欲睡,奉远诚沉默地望着月光遐想,日间道别的时候,濯樱答复过他:自己住在琏居。
奉远诚没去过琏居,但早就知道那里。
琏居是一夜千金的ji馆,慕名而来的客人遍及各地,很多州府官员也是那里的熟客。奉远诚父亲的小妾汪氏也是琏居出身,家有‘琏居妾’在覃城是件很有脸面的事。
虽然夏明杰非常肯定地说:濯樱是受人追捧的琴师,绝不是可以亵玩的姑娘,奉远诚心里总是觉得怅然。他想知道濯樱是否真的过得开心?当初是不是别人替她做出的决定?
奉远诚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濯樱时,她蹲在他书房前面的石板路上看一棵茶花。雨后的茶树上结着水滴,凋零的白茶纷纷落了一地。
他问她在干什么?
濯樱回答:她在听花瓣落下的声音。
奉远诚于是和她一起静静地听,脆弱的凋零像一声叹息,仿佛在说‘留不住’。
浑浑出神的一瞬间,奉远诚的少年心才发觉伤感,濯樱却拉着茶树枝用力一摇,水滴和香气扑鼻的花蕊在空中飘散,一种甘甜的气息跟着降临。
濯樱看着他被水滴染shi的衣裳哈哈大笑,奉远诚一点也不生气,只想知道她是谁?
在陌生的地方住过一夜,起床后奉远诚无事可做,听婢女说夏明杰要一直睡到午后,所以和染松一起先出去走走。
他们漫无目的地穿过几条街道,周围的热闹无法引起奉远诚的注意。奉远诚只想去琏居找濯樱,可并不知道琏居详细的位置。
不明所以的染松,跟着奉远诚无休止地走啊走,逛街的愉快都被劳累赶跑了,还不见公子有停下的意思。
奉远诚向路边寻找的样子非常认真,染松只好跟着继续瞎看,半字辛苦都不敢说。
日头偏中时,奉远诚和染松走到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,忽然不知身在何处?
眼前有片被杉树林遮蔽的老宅,四周静得听不见声音,蜿蜒穿过树林的红砂路似乎是这里专用的铺设,路面上看不见杂乱的脚印。
覃城还有这种地方?奉远诚不觉地皱眉,走到老宅的门前才发现,原来那里就是琏居。
辛苦地找了半天,当然没有转身离开的道理,奉远诚请守门的老人传话给濯樱,没过多久,昨天为濯樱抱琴的孩子出来为他们引路。
琏居和常理中ji馆的样子不同,宽阔的老宅里道路纵横,低俗的秘密被隐藏在Jing致的园林中,让人有种模糊不清的感受。
引路的孩子带他们走过一片竹林,挺拔的竹子密密挤在一起,和奉家祖宅四周的感觉有些相似。
在竹林后面的院门前停下后,抱琴的孩子拉拉染松的衣袖,让他去另一边喝茶。染松虽然很好奇公子急着寻找的小姐是何种人?显然却无缘一见。
奉远诚独自走进院子里,路边的两棵茶花开得很热闹。濯樱站在白花黄蕊点缀的一片暗绿色中间等他,虽然有所准备,奉远诚还是被甘甜的气息扰乱了心神。
第3章
濯樱见他忽然发呆,忍不住俏丽地一笑,低头行礼时目光落在奉远诚脚下,有些意外地问:“公子是从西城走过来的吗?”
奉远诚低下头,看见自己青缎的鞋面上堆着黄尘,失笑道:“仔细想想,好像真的走了很远,比我认为的要远一点。”
真是,西城和这里相隔不止十里呢……濯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,却找到熟悉的感觉。他以前似乎也是这种脾气:把要做的事放在心里,看起来温和却很执拗,不太在意行为合不合常理。
因为濯樱没有母亲,奉远诚曾要求吴氏把她当成女儿,为此执意坚持了很久,最后吴氏不得不答应帮濯樱换籍入户。
“公子辛苦了,请进屋歇一歇。”濯樱转身引路,奉远诚愉快地跟上,无论他怎么看,眼前的濯樱都像Jing心描绘出的美人画。
奉远诚试着将她和从前做比较,发现本来记得很清楚的‘阿樱’突然模糊了,新貌总会代旧颜,倒也不是遗憾。
绕过高高的游廊,简单整齐的院子连着一排三间屋子,当中是间小厅,进门的左侧是卧房,另边是一间挂着许多弦琴的杂室。
请奉远诚坐下后,濯樱亲手煮水烹茶,看过时辰道:“琏居里的日子比外面慢半截,午后才吃早饭,我已经吩咐他们送酒菜过来,公子再等等。”
奉远诚问:“你一直住在这里吗?”
濯樱道:“我三年前才搬进这里,祖父过世后,我拜一位艺人为师,学了两年弦琴。”
她一边柔声回答,兼向煮沸的水里投茶,似乎又有些心绪不宁,一恍然好像忘了自己在做什么。
奉远诚停留在认真的思索中,原来濯樱的祖父在离开南屏后不久就离世了。
院子里冒出几个人影,给濯樱抱琴的孩子带着两个送菜的女佣走进来。女佣摆菜的时候,濯樱让孩子向奉远诚行礼,“她叫阿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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