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倒也不算多。”
“现在有正经对象么?”
“没有,”俞庄嵁夹了一片生菜到蘸料里,抬眼道,“城哥您呢?”
“嗐,我自由惯了,更何况咱们这一行,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,成家就是徒增烦恼,混混就算啦……可别拖累别人。不过你还年轻,以后的事儿也说不准。”
“是这个理。”
“俞大哥那边有消息么?打认识他开始,我就没见他带女人出来露过面。”
“巧了,我也没见过。”
昆城大笑起来:“那他管你管得严么?”
“严啊,”他吃了口菜,“要不怎么专程派人去我家搜人呢?”
“啊?这是什么癖好?”
“他怕我遇人不淑,没事儿就找人盯着。”
“这倒真有点狠啊,你说你正常带个女孩回家,发现后面一帮人跟着,那还不都得被他给吓跑了?”
“是啊,上回我回家发现俩弟兄撬了我家的门,给我吓得不轻,一问才知道是为了这事儿。”
昆城涮毛肚的动作一顿,收敛了些笑意,探问道:“俞大哥还允许手下直接撬你的门?”
“我也纳闷啊,我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儿子,怎么他派的人胆子就那么大?”
“这必须得好好管管啊!手底下的人没上没下的,以后你出来怎么做事?”
“那俩弟兄也挺有意思的,脸长得特别像,但是一个特壮,一个特瘦,就像健身前后的对比图,”俞庄嵁往嘴里灌了口酒解辣,渐渐放开话匣。
“后来那俩人怎么处理的?”
“我还能怎么办?毕竟是长辈派来的人,只能好酒好菜招待着,先把人劝走了再说,临走前啊,我还跟他们讲好了,别提我屋里的女孩。”
“他们能替你瞒着吗?”
“能,当然能,都处理好了。”俞庄嵁笑了笑,视线聚在对面的人脸上。
言语来来往往,昆城嘴上依旧吃着,话渐渐少了。
滚汤的咕噜声在沉默里放大了不少,席间白烟袅袅,射灯投下的金光与包厢四下的昏暗强烈比对,时间久了也略有些灼眼。
吃得差不多了,昆城突然放下了筷子,拿起桌子边缘的遥控器,边按下开关键边问:“对了,我记得今天有利物浦对曼城的比赛,看一场?”
“好啊。”俞庄嵁拿起纸巾抹了抹嘴角,放下筷子望向吊在包厢角落的巨大电视屏幕,恰逢比赛开场,观众席上人头攒动、红蓝旗帜对舞,鸣笛声与欢呼声充斥着球场。
“小俞总爱看球么?”
“看得不多,不过我有个教授是利物浦的忠实球迷,利物浦赢球就给我们放假,输球就给我们布置作业,所以今天的比赛倒还挺重要。您有喜欢的球队么?”
“那今天可得押利物浦赢了……我没有喜欢哪队,就是喜欢英式足球,有一定的观赏性,重点在于……冲撞中的平衡。”
说着,昆城按下遥控器按键,球场的热烈喧闹瞬时被抽离,屏幕跳转入一片雪花。
俞庄嵁没吭声,垂眼看了看手机屏幕,暗自绷紧了神经。
“稍等啊,信号没接通,”昆城侧身关了桌心的炉火,又笑着指了指屏幕,“来了。”
俞庄嵁循声扭头望向屏幕。
看清内容的瞬间,他听见耳边轰的一声,脑中若有雷击,思维遽然空档停转。
漆黑的隧道末端,荒芜的轨道交际处,枯草泥泞之间的铁轨上,倒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那人穿着他的防水外套,脖间绕着他的灰色围巾,长头发顺着石块嶙峋的表面展在一边,冬风烈时发尾便被扬起,风止时又颓然落下,脆弱飘飞,就像没有生命的野草。
他懵了好一会儿,直到昆城的声音将他拉回紧迫的现实。
“这顿饭呢,也吃饱了,咱们就别兜圈子了。这小姑娘叫什么来着?我有点儿忘了,小俞总能提示一下么?介……介什么来着?”
烟气散了,此刻,昆城能清清楚楚看见俞庄嵁的面孔——他果然是庄阜的孩子,平日台面上总是嬉笑得体,可情绪一旦不好起来,眼廓间便Yin沉得可怖。
只是和庄阜不掩怒意、风风火火的性格相比,这个人脸上找不到任何愤怒的情绪。
唯有漠然的敌意,暗敛的狠劲。
行内老道者其实最怕初生的狼崽子,因为即便狼崽在某些事情上尚有心无力,但一旦被逼急了……铆起来做事很有可能不讲规矩、不计后果,什么利害关系、人情世故都对他们起不了作用,几近退休的前辈最终栽在这些年轻人手里的也并非个例,这一点上昆城不敢放松警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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