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着雪花踏进家门,陆新棠在里面招呼了一声:“阿棣回来了。”
一个纤细高挑的女生跟他一同起身,我辨认着她的样貌,眉目细长、嘴巴小巧,这回的妆容没有照片上那么浓,面颊与脖颈上的肤色差也没那么明显。
“林衍,我同学,今年跟我们一起过年。”陆新棠介绍道,“阿衍,这是我那个双胞胎弟弟,陆新棣。”
女生拨弄着散落的碎发,“经常听新棠说起你。”
我极快地笑了一下:“哦,嫂子好。哥,我前两天邮回来的箱子你放哪儿了?我先去收拾东西。”
林衍脸上的笑容有逐渐扩大的趋势。陆新棠没有驳斥我的称谓用词,只说:“就放在房间里,我可没动,你自己收去吧。”
我在心里想,原来他真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。
东西不是很多,但是比较细碎,我在房间内外来回来趟地搬运,赶在吃午饭前收拾完毕。期间林衍想过来帮我,我婉拒了,让她在那里坐着就好,我不是很想被她看见我和陆新棠房间里的东西——虽然我猜她早就被陆新棠领着转过一圈了。
念中学的时候我讽刺陆新棠应该去考师范,结果他不仅考上了,念的还是汉语言文学,说不定以后就要回我们的母校当中学语文老师。我曾经觉得不解,他从小就喜欢星星,虽然我一直说那都是些遥不可及的东西,心底也同意那是新奇的、美丽的,不知怎么的他再不表现出喜爱,就好像从来没对它们感兴趣过,转而开始极度务实。诚然务实是一项美好的品德,然而天文与其背后所隐含的人类对于外太空的探索,正对应了人类对于未知的向往,他对此兴趣的灭失,仿佛在向我宣告:在仰望星空之前,我们应当脚踏实地;理想与现实需要权衡,更需要做出合适的选择。
他的选择是后者。
我把旅行箱里那个特意买来的东西拿出来,在看见客厅里与林衍言谈甚欢的陆新棠后又放了回去。
他可能已经不需要这份礼物了。
到晚上分房休息,我以为他会跟林衍一间屋,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不守规矩。陆新棠抱着枕头和被子爬上我的上铺,从床栏杆边探出头,对我笑道:“床有点挤了,还好,能凑活。”
铺好床,他翻身踩着楼梯要下来,我握住他的脚踝,说:“哥,我来关灯吧。”
陆新棠一愣。关灯这件小事他坚持了十几年,今天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做。他默默回到床上,我关上台灯,找角度调试好我买的那样东西,按下开关,屋顶霎时成为浩瀚穹顶,深蓝幕布上行星与卫星交织排布,偶有星子倏忽掠过,一片蔚蔚流光。
陆新棠忍不住惊叹:“阿棣……”
我站在床下,低声问他:“喜欢吗?”
他半天没有说话。好一会儿,他才开口:“是星空投影仪吗……?”
“对。送你的。”
“其实这个东西,”陆新棠顿了顿,“我初中的时候,就很想要。可我知道它很贵,爸妈不一定会愿意买,而且那时我无法像你那样用成绩做理由去要求什么,所以你说要买MP4,我心里想的是,如果我能用这个钱去买一个星空投影仪就好了。”
我很惊讶他会这样说。在我的记忆里,陆新棠是个没有任何多余想法和欲望的人,我知道他喜欢天文,却没想过他的那份喜爱曾经具象化地投射在某种明确的物质之上——我总将他看作是一个平面的、苍白的标准教育范式下的纸片人,可他是个再鲜活不过的能呼吸会跑动的普通男生,与我之间本不该有太大差别。
“阿棣,我一直挺羡慕你的。柳钰那事以前,你每天都能过得那么开心,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你烦恼……我就很奇怪,我们明明是双胞胎,为什么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会越拉越大呢?我已经很尽力、很尽力,想去缩小这段差距,我想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,我以为只要我们能在一起,总有一天,这段差距会缩小到最后没有的。”
我与陆新棠隔着一道人造穹顶遥遥对望,他沉静笑着,眼神温柔。平白无故地,我打了个寒颤,心口处微微一沉,像结了千钧重担,压坠着不能稍动,动了就会难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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