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楼之拖油瓶 - 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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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过几日后,陈老太太果然命冯氏备上表礼,到那吴先生家中拜访一回。一时家来,又对那吴先生赞不绝口,只说她“果然是知书达理的小姐,人也和气”,“真不知道她婆家是抽了哪门子疯,这样的媳妇儿,哪有不好的”。因命冯氏即刻下帖子请了吴先生来家教女孩儿们读书,又向冯氏笑道:“得亏了你嫂子想着咱们,才得了这么一位好先生。改日得了空,邀你嫂子家来吃饭,可得好生谢她一回。”

    冯氏笑应,又说道:“这位吴先生人品学问倒是再无不妥的。只可惜命太薄,摊上了那样的婆家。娘家没了人,也指望不上。还好遇见了老太太这样开明,不计较她是被夫家扫地出门的。否则她那日子且不好过呢。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闻言,摆了摆手,长叹一声道:“世间事,哪里那么多十全十美的,总归不如意处十之八、九。咱们既遇见了,能帮上的,便拉扯一把,也是咱们的好处。”

    又吩咐冯氏立刻准备出客居教书之所,想了想,因说道:“既然吴先生的娘家只有一位老母,不如也下帖子请了来。否则,叫她们娘儿两个别居两处,骨rou分离,我也不忍心。”

    冯氏闻言,含笑应道:“这便是老太太的慈心了。我竟再没想到这些个。”

    说罢,连忙吩咐下人预备屋舍、衾被等。陈老太太便笑道:“也不算是想的周全。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。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陈氏因听说母亲和嫂子访客家来,立刻带着大姐儿、二姐儿过来上房打探消息。闻听那吴先生性情和顺,知书达理,家中意欲聘了她做西席,抚掌笑道:“这便再好不过了。早一日聘了先生来,家中女孩儿们便能早一日读书。我也能轻省一些。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闻言,笑嗔着陈氏道:“就你图受用。我和你嫂子辛苦奔波一日,也不见你端一碗茶来我们吃。白疼你了。”

    陈氏闻言,忙扬声笑命家下奴婢端茶来,亲捧与陈老太太,笑嘻嘻的道:“母亲吃茶,母亲奔波辛苦了,且叫女儿为您揉肩捶腿,发散发散。”

    言罢,起身绕到陈老太太身后,替她揉捏起肩膀来。陈老太太故作享受的眯了眯眼睛,开口吩咐道:“再用些儿力,再往上点儿……”

    冯氏在旁笑了一回,转头向大姐儿、二姐儿道:“家中请了先生来教你们读书,你们可要认真苦读,莫辜负了老太太和你母亲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大姐儿、二姐儿闻言,乖乖的点头答应。二姐儿想了想,因笑道:“也多谢舅母费心张罗,我们一定好生读书,不叫家里白花束脩。”

    冯氏听着二姐儿颇为体贴的一句话,心中熨帖不已。仍笑向陈老太太和陈氏道:“我瞧着二姐儿倒是比从前懂事伶俐了。虽然话少了,但行止有度,比一些大孩子还强些。”

    二姐儿闻听冯氏称赞,面作羞涩的勾了勾嘴角,低头不语。

    陈氏听了冯氏的话,却笑道:“也不知怎么了,以前说说笑笑多伶俐个孩子,自打那死鬼死后,话也少了,人也安静了。有时我瞧着她,都不大像我那二姐儿了。”

    二姐儿闻言,不觉心下一惊。

    陈老太太与冯氏不明就里,只以为二姐儿是骤然失怙,且经历了赵家灵堂上那一番大闹,有些惊到了。心中顿生怜悯之情,因叹道:“也怪不得这孩子。家中骤然生变,便是大人也有好些缓不过来的,何况是幼龄稚子。”

    陈氏闻言,不免又想起在赵家多年的腌臜事儿,因想到赵老太太和赵家二房在灵堂上也不消停的举动,更是柳眉倒竖,口中咒骂不止。听得陈老太太连连皱眉,忙开口阻道:“小孩子跟前儿,别说这些有的没的。你这爆炭似的霸道性子也该改改,总是这么着,将来有你的苦头吃。”

    陈氏闻言冷哼,不以为然的道:“想那么些做甚么。我如今在家,有爹妈哥哥宠我,我能受用一日且受用一日。待到将来真有那么一天。也不过是船到桥头自然直,怕个甚么。”

    言罢,不欲纠结此事,仍开口问吴先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,甚么时候来家教书,家中客房和教书的地方可都预备妥善了,待吴先生来那一日,须得预备一桌好席面管待了。又说“既然请先生的束脩和笔墨使费从公中出,那这顿席面便由我请,还请妈和嫂子别推脱了,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……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和冯氏见陈氏真心如此,且知陈氏嫁妆虽不甚丰厚,倒也不难于此,略思忖片刻,便笑着答应了。

    三日过后,吴先生带着老母应邀而来。陈氏果然预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管的席面管待了,冯氏则张罗着家下仆婢帮衬吴氏母女安置下来,见吴氏母女只带着两个粗使的小丫头过来,又拨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在屋里照顾。

    吴家太太既知女儿是被陈家聘了来教女孩子们读书,虽前些日子见过一面,仍旧担心主家不好相处。如今且见陈家上下一应准备十分周到,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,拉着陈老太太的手淌眼抹泪儿的道谢。

    陈老太太见状,少不得握着吴家太太的手笑道:“家中准备的匆忙了些,若有甚么不到之处,只管告诉我,或者告诉老大媳妇也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又说道:“既到了咱们家,便是一家人。千万莫拘束了才是。”

    如此这般殷殷嘱咐了好几句,又见吴母与吴先生面上微露疲乏之色,因笑道:“今日这一番折腾,想必也累了罢。暂且安歇一日,有甚话,明儿再说罢。”

    吴氏母女闻言,不免含笑道谢。起身将陈老太太等人送出房中,这才回转。

    吴家太太打量着屋内的一应陈设——虽不十分奢华,却也清幽雅静,一见便是认真收拾过的。因笑向吴先生道:“你这位东家倒是有心的人,真没想到她们能体贴至此。你可要好生教导这府上的女公子读书。莫要辜负了人家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吴先生含笑应了。正要开口说话,早有小丫头子用大铜盆盛着热腾腾的清水过来,另外一人则捧着盥洗之物,服侍吴氏母女二人梳洗安置。

    吴家太太又趁着泡脚的工夫向陈府的小丫头子询问府上的规矩旧俗,那小丫头子乃是陈府的家生子,生的聪明伶俐,所以才被拨到这里服侍贵客。如今听了吴家太太这般询问,又早被陈老太太叮嘱了好些话,便笑道:“好叫老太太得知,我们陈府比不上那些公门侯府的规矩大,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又都是再和气不过的人,小大爷如今上了十一岁,要进学读书,只在外院儿住着,每日只晨昏定省方来后宅。所以平日里只有老太太、太太、姑太太和三位姑娘在家。姑太太亦是孀居,性情爽利的很,是最爱说爱笑的。如今只和老太太念佛祈福……”

    吴家太太和吴先生听了这么一席话,不觉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一时小丫头们伺候着梳洗毕,又服侍二人安置休息。一夜无话。

    至次日一早,将将过了五鼓,吴氏母女早早便起来梳洗过。坐在房里闲聊了一会子,用过了早膳,便有小丫头子引着吴先生至教书之所。

    彼时陈婉和大姐儿、二姐儿端端正正的坐在小书房内,瞧见吴先生缓步行来,立即起身问候。吴先生一壁含笑让座,一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个女娃。

    只见两个大些的不过八、九岁年纪,一个容貌清秀,气质和婉,一个柳眉凤目,温柔标致,小一些的不过四五岁年纪,粉雕玉琢,玉雪可爱。因府中才做了冬衣,三人穿的衣裳都是同样的料子同样的款式,只不过衣襟儿衣摆处绣的花色并不相同。

    吴先生便是一笑,先同三位女学生聊了一会子,得知三人虽从未进学,但陈婉平日里跟着哥哥,也略识得几个字。倒是大姐儿和二姐儿,因年纪尚小,且在赵家时不得家人看重,当真是一字不识。

    吴先生心中便有了成算。仍笑着吩咐三个女学生翻开书案上的《三字经》,领着三人诵读了几遍,然后意思浅显的讲解一番。

    吴先生自幼乃是吴父充作儿子教养的,此前亦从未担任过西席一职,并不知道寻常的女先生是如何教导女孩子读书的。只不过学着父亲的样子教导讲解,又手把手的教导三个女学生如何握笔,如何伏案,如何书写,见三人学的似模似样了,又命三个女学生照着字帖临摹大字。

    因三人此前毫无基础,短短头四句话,便耗费了吴先生一整节课的时间。

    吴先生便也知道了,陈婉因年纪大些,此前亦有过耳目濡染,记得便快一些。二姐儿年纪虽小,大抵天生伶俐,虽手小略有握不住笔,几篇大字下来,纵使笔锋无力,但细微勾折处略见风骨,倒也临的像模像样的。唯有大姐儿,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尚小,还是脑子略笨,进度上倒是不如姊妹们了。

    吴先生心中有数,面上却是不显。一时临过了大字,便有小丫头子来传上房摆午膳了。

    吴先生闻言,便笑道:“今日便到这儿罢。你们回房后各自临摹十篇大字,且背熟了今日堂上我讲的这一篇。明儿早上我会考校的。”

    陈婉、大姐儿、二姐儿闻言,立即起身辞别了吴先生。又有外头伺候的小丫头子进来收拾过笔墨等物,众人方齐至上房不提。

    上房里头,陈老太太正同吴家太太说笑,冯氏与陈氏坐在下首,陪着吃茶凑趣。眼见陈婉姊妹们跟着吴先生过来,陈老太太因笑道:“今日劳累吴先生了,快坐下歇歇罢。”

    又命丫头上滚滚的茶来。

    陈氏便笑向陈婉三女道:“头一天上学,觉着怎么样?都学了甚么东西,说来叫我们听听罢?”

    陈婉闻言,低头笑了一回,将吴先生教的《三字经》头四句背了一遍,又有伺候的小丫头子捧着三位姑娘在堂上临摹的大字呈上来。陈老太太等人见过,不觉笑道:“写的不错。”

    吴家太太倒是觉得吴先生废了一个上午,只教了这么几句话,颇有些磨洋工的嫌疑。生怕陈府众人觉得不妥。

    陈老太太窥其神色,便笑向吴先生道:“女孩子读书,不比男孩子课业繁重。何况她们又是刚刚进学的年纪,吴先生这么安排便很好。再不要加重了课业,倘若累坏了她们,就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冯氏也在旁笑道:“常听人说循序渐进,便是这个意思了。”

    吴家太太闻听此言,便笑道:“果然老太太与太太是明白的,竟是我想左了。”

    陈氏则笑问大姐儿、二姐儿道:“今儿吴先生教授的课业,你们可都懂了?”

    大姐儿与二姐儿点头答应着,陈氏不放心,又逼着两姊妹当面背过,这才笑说道:“当初既闹着要读书进学,合该努力用功才是。倘若你们偷懒,可要仔细着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未落,又回头向吴先生道:“她们姊妹就交给吴先生了。倘若不听话,或打或骂皆由着先生来。不可轻纵了才是。”

    吴先生看着乖乖站在一旁的大姐儿与二姐儿,笑着说道:“她们姊妹很听话。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便有二门上的小子通传说有人递了拜帖上门。陈老太太闻言,命人接了拜帖进来。因女眷们都不识字,陈老太太便央吴先生看过,那吴先生接过拜帖低头看了一回,不觉面色大变。

    众人相互看了一回,陈老太太开口问道:“这是谁家的帖子?”

    吴先生支支吾吾半晌,方才惴惴的道:“这是先夫家的帖子。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递了拜帖到府上来。”

    陈府众人闻言,不觉面面相觑,深感诧异。冯氏没等陈老太太开口,扬声问传拜帖进来的小丫头子道:“送帖子的人呢?是男的还是女的?”

    那小丫头子低头回道:“是个面生的婆子,正在门房上等着。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皱眉,沉声说道:“叫她进来,我有话问她。”

    那小丫头子答应了退下。一时回转,身后便跟着奉命送帖子来的婆子。

    众人细细打量那婆子,只见这人四十往上的年纪,斑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挽成一个缵儿,上头插着两三枚素银簪子,身上穿着藏蓝袄儿,外罩青缎比甲,一色半新不旧。上前躬身见礼时,气度也还从容。

    陈老太太将手内的帖子放在一旁,因笑道:“我们素日与府上并无往来。今日骤然接了府上的帖子,一时竟有些莫名。不知府上有何贵干?”

    那婆子闻言,神色古怪的看了吴先生一眼,低头应道:“我们家老太太闻听府上聘了吴氏为女先生,生怕老太太不知其中缘故,带累了府上姑娘们的清誉。想要当面告诉,又恐之前并无往来,一时唐突。所以便吩咐奴婢先送上拜帖来。”

    闻听此言,陈老太太尚未说话,陈氏早在一旁嗤笑冷哼,开口说道:“你们家老太太管的倒宽,连别人家的家务事也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坐在一旁的吴家太太和吴先生则羞得满面通红,坐立不安。

    那婆子听了,一声不言语。陈老太太便笑道:“我们两家素未平生,竟没想到府上如此热心,倒要多谢你们费心了。不过我这里也有一句话,还请转告你们家老太太。”

    那婆子垂首应是。

    陈老太太便道:“有道是个家门另家户,谁家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。我们不想知道贵府上同吴先生究竟有何仇怨,但是我们家聘了哪位先生教女孩子们读书,也无需不相干之人来指摘。贵府老太太的心意我们领了,今后也不必多说。大冷天的,倒是难为你跑这一趟。趁着天儿还早,你便回去罢。”

    那婆子听了这话,霎时间气的满面通红。只是她身为仆婢,又不好同主人家认真强嘴,只得忍羞带怒的告退。

    堂上众人见此行状,都觉得十分解气。想也是,能生出陈氏这么个不在乎礼法规矩世俗眼光的女儿,陈老太太又岂是真的性格绵软。不过是此前对着家里人,不需要把身上的尖刺儿显出来。如今且见了有人莫名其妙的寻衅滋事,惹到她的头上,才忍不住刺回去罢了。

    待那婆子走后,吴家太太与吴先生满面羞愧的说道:“都是我们不好,给府上添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陈氏不待陈老太太开口,摆着手嗤笑道:“都是那起子小人安心作耗,竟不与你们相干。你们也莫要如此束手束脚的。正如妈说的,个家门另家户,你如今既离了那处火坑,就不要理会那些人了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义愤填膺的道:“真真是林子大了,甚么鸟儿都有。我原以为赵家的行径已是无耻至极,没想到你这夫家倒是更甚一重。不但无情无义恩将仇报,到如今竟还管到旁人头上来了,我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,他也不知道陈姑nainai不好惹!”

    众人闻言,不觉骇了一跳。陈老太太忙问:“你又要做甚?你如今孀寡在家,可不比旁人。休要闹事才好。”

    陈氏便冷笑道:“我只怕我们息事宁人,那起子混账到不肯善罢甘休。今日妈回绝了那家人的心思,倘若那家人恼羞成怒,编排起吴先生来。如今吴先生可是教咱们家的女孩儿读书,到时候必定连累了咱家的女孩儿。我倒是不在乎甚么闺名清誉的,只怕妈和嫂子会恼。也有一干不明事理的人,听了信了,反倒牵连了婉姐儿的姻缘。既如此,莫若咱们先闹他个天翻地覆,也省的旁人来算计我们。”

    那陈氏原就是个无风还要起浪的性子。未出嫁时,便在家中说一不二,弄性尚气;及至嫁到了赵家,也是嚣张跋扈,断不肯收敛一二的。

    如今孀寡在家,守制念佛,早就觉得拘谨了。镇日间挑三拣四,恨不得滋些事来消遣。只不过是家中众人皆知她的脾性,不肯认真同她计较,又有陈老太爷弹压着,轻易不敢呲牙儿。

    正是这么个人,她不寻旁人的晦气都是好的了,又岂能容忍旁人来挑衅她。何况早日间听了冯氏长嫂小孙氏那一篇话,更是替吴先生打抱不平。因而不等众人开口劝慰,便向吴先生询问其被逐出夫门的具体事宜,意欲借此生事,好歹也揭了那家人的一层皮才好。

    吴先生性情柔顺,是隐忍惯了的。纵使先夫家背信弃义,弃她于不顾。她心中愤恨非常,仍旧抱着“家丑不可外扬”的心态,十分羞于出口。陈氏见她支支吾吾的,总不肯说个明白。一时气急,开口骂道:“我原还敬你是个读书识字的,总该有些气性才气性才是。如今见你行事,怎么黏黏糊糊的。旁人都踩到头上了,你还犹犹豫豫不肯撕破脸。怨不得旁人愿意拿捏你,就你这性子,不欺负你却欺负谁去?”

    吴先生见状,不觉哭道:“我知道是我的错。如今也不敢在府上教书,生恐带累了府上姑娘们的清誉。府上老太太太太和姑nainai都是好人,是我没福气。我如今就和妈离了这里,再不肯连累了府上。”

    陈氏怒极而笑,扬声喝道:“你现在要走?晚了。我们陈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家,岂容你说来便来,说走便走!要让那起子混账听了,不说你怕带累了我们,反倒是我们陈家怕了他们似的。我告诉你,今儿你想争也得争,不想争也要争这么一回。好叫那起子混账知道,我陈姑nainai不是好惹的!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和冯氏见状,不觉好气又好笑。忙开口劝道:“蕙姐儿快坐下说话。你这么着,叫不知道的人见了,还以为是人家把你怎么了。”

    吴家太太也道:“知道姑nainai是好心,为我们娘儿两个打抱不平。我替我闺女先行谢过了。她年轻,面子矮,不肯轻易说人长短。我这老婆子却是不怕旁人说我长舌的,我来说便是。”

    吴先生闻言,立刻哭着阻止。吴家太太看着淌眼抹泪的女儿,恨铁不成钢的道:“你休要如此。原就是他们周家对不住你,她既然都不要脸面了,我又何必替她遮掩。反倒委屈了我的女儿,有冤无处诉。”

    陈氏闻言,忙开口叫吴先生不必多说,更贴着吴家太太的下首坐下,意欲听一听这旁人家的闲事。

    吴家太太略整了整思绪,便将这一应故事娓娓道来。

    原来当日吴先生的父亲还在时,便在原乡教书。因他的书教的好,很是调教过几个秀才举人,乃至中了进士入朝为官的也有那么一两个。因而在原乡处很受追捧。那地界儿略有些资财,且意欲上进的人家儿,都爱把小子送到吴先生之父的塾上念书。

    吴先生的夫君——也就是吴先生之父的得意门生,便是如此。

    只不过同那些家有资财的弟子们不同,吴先生的夫君家中原本清贫。他家也没钱供子嗣读书。吴先生的夫君本名周二狗,原不过是吴父雇佣的,给塾上挑水劈柴的一个短工。只不过其人聪明上进,经常在闲暇时,偷偷躲在教舍的窗子下头聆听吴父宣讲学问。

    吴父见他生的清秀,也肯用功,便时常抽空提点。后来见他果然是个读书的料子,便收他做弟子,并为他改名为周璞,甚至资助他念书科考。再后来那周璞果然中了秀才,吴父便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吴先生嫁给那周璞。

    吴先生同周璞的感情倒还不错,小夫妻和和美美相敬如宾,纵使吴先生嫁到周家十来年也无所出,周家上下都撺掇着周璞为子嗣计,再纳美妾,周璞也短短不肯。

    于是乡里之间便传出吴先生善妒之恶名。彼时吴先生虽心有不满,但一想到周璞待她始终如一,只觉得心里比蜜还甜,外间的风言风语,也就不甚在意。

    直到吴父年迈体衰得了风寒撒手而去,周璞又年纪轻轻中了举人,周家自以为不论是门。陈婉则搂着陈珪的脖子撒娇儿说话。

    冯氏见状,便嗔着女儿陈婉道:“越大越没了规矩,还不从你父亲身上下来。”

    陈婉嘟着嘴放开手,陈珪不以为然的道:“她才多大了,过了年才十岁,还是个小姑娘呢。”

    说罢,又向陈桡道:“你过了年就十二了,也是大小子了。功课上也该越发留心才是。就背这么一小段儿文章,还说错了两处,还不如你老子我。要这么着,我还怎么指望你将来能考进士,入翰林。”

    陈桡束手立在当地,只能唯唯应是。

    陈珪转过脸儿来,视线扫过陈氏母女三人,眼见娘儿三个穿戴的十分相似,并排站在一处,倒像是三把子水葱似的。不觉乐了,笑说道:“这个模样儿倒好,打眼儿一瞧就知道你们是一家子。改日有暇了,咱们也做出几套一样的来。出去会亲访友穿戴上了,倒也新奇。”

    陈氏便笑道:“哥哥也觉着好?往日间只瞧见一家子的姊妹有这么穿戴的。我先前倒也没想到,是二姐儿无意间说了一嘴。我想着也着实有趣,便吩咐针线上的人将我的冬衣也改成这个式样儿。”

    陈珪饶有兴趣的看着二姐儿,因说道:“二姐儿如今不大说话,行事倒越发有了章程。这么好的主意,你是怎么想到的?”

    二姐儿便是低头一笑,因说道:“我不过是随口一说,妈就当真了。”

    陈珪便道:“怎么不当真,这么有意思的事儿,连我也要当真了呢。”

    冯氏见陈珪越聊越有兴致,生怕他心血来chao吩咐针线上的人裁衣裳,忙开口打断道:“老太爷和老太太怎么不见?”

    陈珪笑的颇有促狭之意。用手指着后头说道:“还没起呢。”

    冯氏bsp;冯氏狐疑不解。一旁伺候的大丫鬟见陈珪语焉不详,忙上前解释。

    原是陈老太爷因昨儿晚饭时多吃了几口肘子,夜里不克化,闹腾了大半宿,连带着老太太也不曾好睡。因而早上便起晚了。众人过来请安这会子,还没醒呢。

    冯氏见状,便笑着同上房内伺候的丫头们道:“既这么着,也不必叫醒老太爷和老太太。左右这会子且无事,叫他们睡个早觉儿罢。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只听里头传来一声“不必了,已经醒了”。众人闻言,立时起身,只见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被人扶着从后头过来。陈老太爷笑眯眯说道:“年纪大了,不服老不行。不过多吃了那么一点子rou,便折腾起来。”

    陈珪闻听陈老太爷之言,便嘻嘻的笑道:“父亲这便是酒rou穿肠过了,亏得父亲平日里不信神佛儿,否则昨儿岂不要修成正果了?”

    陈老太爷闻言,气的笑骂,指着陈珪便道:“亏我如今还算硬朗,不然真要被你这不肖子给气死了。哪有做儿子的,这般打趣你老子的。”

    陈珪又是嘻嘻的笑,口内回道:“也就是儿子我,镇日间想方设法逗父亲母亲一笑,换了旁人,在您二老跟前儿就跟猫咬了舌头似的,多没意思。”

    陈老太爷没好气儿的瞪了陈珪一眼,一把拉过大宝贝孙子问长问短。

    一时陈老太太又问冯氏家中酒戏张罗的如何,□□果菜可都预备妥当了。冯氏一一回过,陈老太太又问张家人什么时辰才到。陈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,因笑道:“天儿还早着,老太太急个甚么。便是要来,好歹也得到中午罢。总不好早饭没吃,就带着阖家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闻言,方不言语。又命丫头们摆早饭,饭桌上拉着陈氏的手不断问长问短。左不过是一些“张家老爷多大年纪了”“为人如何”“张家太太可好相处”“儿子多大了”“在哪家学上念书”……

    陈氏也都一一答应过了。好容易吃完了早饭,陈氏便要带着两个姐儿回房清静清静。岂料陈老太太并不放人,仍是拽着陈氏的手一长一短的问个不休。陈珪机灵,意欲躲到外书房避个清静,还未张口,便被陈老太爷识破了盘算强留在房内。

    陈珪既走不得,他便也不让媳妇和儿女清静。于是陈府众人都坐在上房内陪老太太说话儿——也不过是些车轱辘话。

    将将到了中午,果然有门房上的小厮来报说张家来人了。陈珪大松了一口气,忙脑子混浆浆的拽着儿子迎出大门儿。陈老太爷则缓步踱至外书房等着,冯氏和陈氏则带着家中的姐儿在二门上迎接女客。

    张允的媳妇邱氏带着女儿妍姐儿被陈府的婆子引着进来。见了陈氏并大姐儿二姐儿,邱氏眼圈儿微红,大年节下,也不好道恼,只含糊的说了一句“苦了你”,便笑着同冯氏寒暄厮见。

    冯氏忙又引着邱氏和妍姐儿拜见陈老太太。邱氏便笑说道:“论理儿,早就该来拜见老太爷和老太太的。只是庄上事忙,容易抽不得身。六月时又换了一位督守太监,越发不敢偷空儿了。只好赶到年下,地里的粮食也打好了,野物儿果子霜碳等□□都妥帖齐全了,交了差,这才得空儿过来。还请老太爷和老太太别怪罪罢。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便笑道:“你们既然能想着我们,逢年过节也没忘了我们,便是有心了。我们又怎会怪罪。何况天家的事儿,本就容不得一丝儿马虎,自然要兢兢业业,当好了差。就如我们家老大,平日里上衙点卯,也是如此,半点儿也错不得的。否则,岂不是辜负了天家的恩德,也辜负了上峰的信任。”

    邱氏听了这话,越发觉着陈家人通情达理,口内寒暄了一回。又说道:“寒门小户,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。只是我们家老爷如今管着皇庄,倒是还能做些儿主。得知今儿要来府上,便装了两袋子御田粳米,熬粥是难得的;还有一些庄上自产的果子野物儿,倒是比外头的强些,能着用罢,也是讨个好彩头。还望不要嫌弃才是。”

    陈家虽是官宦之家,然陈珪不过是七品芥豆之官儿,平日里吃穿用度只能说是殷实富裕,却因职务所限,连官用的都收不到极好的,又哪能接触到这些进上的好东西。因而众人自是满意。冯氏亦再三的谢过,口内笑说道:“您也太过谦了。这么好的东西,况且又是进上的,我们平日里都未曾见过的。今儿也是托贵府上的福,才能沾沾皇气儿。高兴还来不及,岂有嫌弃之理?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便有外书房的小厮来回:“大爷问什么时候摆饭?”

    陈老太太见问,先是瞧了瞧时辰,因笑向众人道:“只顾着闲聊说话儿,眼错不见,竟这个时辰了。合该摆饭了。”

    言罢,又吩咐人告诉外头等着的小子:“告诉你们老爷,好生管待张家老爷和张家哥儿。看着你们老太爷,不要叫他多吃酒。”

    那小厮在外头一一答应了。又见里头再没吩咐,这才彻身去了。

    自打陈府里接了张家要来拜见的帖子,冯氏便张罗着家中大大小小的人整整忙活了两三日,不但戏酒十分热闹,亦且连席面上的菜馔都十分用心——不过再用心,碍于陈府的家底儿所限,也都是些鸡鸭鱼rou寻常食材,竟比不得张家送来的山珍野味儿出彩。

    好在徐子川得知陈府要借小戏儿是为了管待姻亲,且张家又是那样的来历背景。遂心血来chao,同发妻商议过后,又吩咐家中小子送了自家府上最得意的大厨过来,与陈府撑场面。

    要说徐府上的这位大师傅,姓沈名顺,虽不是宫中御厨,却也是江南一带有名儿有姓儿的人物。端得一手好厨艺,更难得刀工Jing湛,雕刻出来的花儿朵儿栩栩如生,就跟真的一般。

    这位沈师傅,原本不姓沈,只因在江南赫赫有名的盐商沈家供奉,得了家主的意,遂赐姓沈。后来沈家的家主沈三老爷看中了当时还是穷秀才的徐子川,不但资助他读书,更且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徐子川。后来徐子川入京赶考,沈氏因不放心徐子川一人上路,遂带着丫鬟婆子和两个吃惯其手艺的厨子陪同入京。

    后来徐子川金榜题名,因当年考中的名次还不错,被当今钦点了庶吉士,顺理成章的留在京都。沈氏及家中所有人等也就留了下来。直至徐子川在翰林院晃荡了三年后,又在户部当了差,且Yin差阳错同当年的同窗陈珪又做了同僚——

    说起这件事儿,当初徐子川的岳父沈三老爷倒是想使些力气叫女婿返回扬州当值的。一则扬州乃膏腴之地,二则沈三老爷便是地头蛇,叫女婿返回扬州,不但阖家可以团聚,亦且连家里的生意和女婿的前程都照顾到,实在是两相便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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