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学校上课原本只是一种不得不的惯x,但现在对於这件事,我投入的情感是积极与期待,甚至我所拥有的情绪还在这两者之上,应该可以说是「喜欢」了。
我喜欢去学校,我喜欢去上课,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,也从来都不会认同的事,可是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。我喜欢在学校里面到处寻找李有珍的身影,喜欢和她不期而遇,喜欢看她笑着和我打招呼,喜欢让她填满我所有的视线,彷佛只有这样,我才可以稍微脱离这个吵杂的环境,只有这样,我才可以感觉到重视。
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,我和李有珍中午都会一起在学生餐厅里吃饭。如果她b较早到就会替我占位子,如果我b较早到就会替她留位子,就这样,我再也不是一个人吃午餐了,再也不是这个学生餐厅里看起来特别奇怪的人了。
但偶尔,还是会有突发状况。
「小田!这边!」李有珍像平常一样在学生餐厅里呼唤我,只是今天,她的身旁还坐着另外一个nv生。那应该是王巧芸,我常常听李有珍提起她,但和她见面,今天却是第一次。
我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,一开始其实不太在乎王巧芸的存在,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去找李有珍,和李有珍一起吃饭,但很快地,我就从王巧芸的眼中发现了厌恶和排斥的视线,这让我很难不去在意她。
李有珍正笑着跟我招手,意示我赶快过去,可是我的脚步走得很慢,因为我越靠近她们,那种压迫的目光就越强烈。我看着王巧芸拉住了李有珍的手,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,似乎是在制止她叫我,当我往前多走几步之後,我听见了她们的对话。
王巧芸没有降低音量,就像是要故意说给我听的一样,「你g嘛叫他阿,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奇怪吗?少跟那种人来往b较好吧!」
李有珍笑着挥挥手,反驳王巧芸的说法:「我要叫他一起过来吃饭阿,我们这里还有位子不是吗?而且小田只是b较内向,不会很奇怪啦!我跟你说喔,他画画超厉害的,你可以和他聊聊,有空也可以看看他的作品!」
王巧芸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,然後像是在反抗般拉高了音量,也泄出了脾气,「哼!画画超厉害又怎麽样?我又没有兴趣!我不想跟他聊天,也不想看他的作品,还有,我就是不想跟那种人一起吃饭!你要叫他来的话,我现在就走喔!」
李有珍被那样的反应吓到了,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:「你怎麽了阿?为什麽这麽不想跟小田一起吃饭?」
王巧芸除了不悦,还多了一些鄙视和气愤,「你不知道他之前被林辉洋盯上吗?会被林辉洋盯上的人,八成不是坏人就是怪人,而且看他一副怪里怪气的样子,就知道他一定没有朋友。都没有人想要靠近他、和他当朋友了,你觉得我会有想跟他一起吃饭的想法吗?我连跟他一起待在这里都觉得不太舒服了,都不知道这里的空气是不是被他w染了!」
李有珍的眉头一皱,脸se突变,竟然难得地生气了,「喂!你怎麽这样说话!你认识小田吗?你有好好跟他聊过吗?如果没有,你为什麽要这样说他?你有想过小田的心情吗?」
王巧芸不甘示弱,一个拍桌就起身反问李有珍:「喔!他的心情怎麽样关我什麽事阿?你又是怎样?现在是为了他在跟我大声说话吗?」
李有珍气鼓着一张脸,试图讲道理:「我没有要为了谁跟你大声说话,我只是就事论事,今天就算对象不是小田,你也不应该这样说话阿!如果有人说跟你待在同一个空间很不舒服,这里的空气都被你给w染了,你是不是也会觉得很难过,是不是也会觉得心情不好?这就是小田的心情阿,你说出这些话之前难道就不能多想一下,多顾虑一下吗?」
王巧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有珍,然後像是暴发似地咆哮:「顾虑什麽阿?李有珍!你今天是吃错药喔?我难得有时间跟你吃一顿饭,结果你现在为了袒护一个莫名其妙的人,这样处处针对我,是打算跟我连朋友都不当了吗?好阿!反正你也不在乎我,你ai跟他吃饭就跟他吃,我看你这顿饭能吃得多开心!」
说完,王巧芸气呼呼地甩上了椅子,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学生餐厅。
在人声沸腾的学生餐厅里,这样的音量,这样的争执根本就不会引起谁的注意。我看着王巧芸的背影,直到她转弯,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,这段期间,我都不停地在心里绞杀她,因为我知道她不懂,不懂那些言语的束缚感,不懂她要为刚刚说出的那些话付出多大的代价。
但我没有追出去,我选择留在李有珍的身边。
我端着餐盘,愣愣地伫立在原地,故作尴尬地看着李有珍说:「我害你和你朋友吵架了吗?」
李有珍看起来有点无奈,但还是替我开拉一张椅子,「你快坐,不用管她。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,她的想法和态度本来就不对,我不能为了讨好她去跟她道歉,而且如果她一直不懂得反省,y要拿这件事跟我生气的话,那我也没有办法!」
「但这样没关系吗?你不一定要跟我吃饭不是吗?」我眨眨眼,刻意透露出一些内疚。
「我也不一定要跟她吃饭不是吗?」李有珍一边笑着,一边把桌上的饮料移动到我面前,「这杯是给你的,我刚刚没课,所以就先出去买饮料,不然学生餐厅卖的饮料都没有味道,要花钱好像又很舍不得,哈哈……」
一杯饮料就转移了李有珍的注意力,她没有沉浸在因为和朋友争吵而导致的坏情绪里,没有因为这样对我改变了说话的口气,更没有因为朋友对我的偏见,就对我产生了不同的看法。
可是在李有珍这麽多的表现中,最令我感到安心的还是她从头到尾都对我保持着一样的心态,她理解我,愿意替我说话,甚至还为了我大声地反驳那些轻蔑和冷漠。
我觉得我自己被认同了,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认同我,居然有人会想要与我为伍,我为此稍稍地抿起了唇,开始拥有了一点点的微笑,属於我自己的,发自内心的微笑。
这一顿午餐,我吃得很愉快。
我和李有珍因为下午第一节没有课,所以就一直待在这里,但学生餐厅里的人cha0在过了用餐时间之後,却没有退去的迹象,反而一批接着一批,像是在避难一样,不停地涌入。吱吱喳喳不知道在谈论什麽的声音填满了整个空间,而且不论男nv,总是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的焦躁与恐慌。
他们,在怕什麽?
「你不觉得今天餐厅里的人特别多吗?」我望着满满的人影,问着李有珍。
李有珍回头看了一眼,点着头说:「对阿!第一节课都开始多久了,怎麽这里还这麽多人阿?」
「那你有觉得他们看起来……都很紧张吗?」我凝着视线,想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一点端倪。
李有珍思考了一会儿,突然惊呼:「啊!我知道了啦!是警察!」
我的身t一震,立刻对上了李有珍的目光,「警察?」
「嗯!今天有几个看起来很陌生,穿着便服的中年大叔一直在学校里走来走去,你都没有遇到吗?他们是警察,说是为了林辉洋的一些在学资料才来的。」李有珍伸手摀在嘴边,轻声地说:「不过听说其实是在调查林辉洋的人际关系,看看有没有什麽可疑的人。」
「可疑的人?你的意思是,警察怀疑茧人在我们学校吗?」我观察着李有珍的表情变化,小心翼翼的。
李有珍托着腮帮子,面露哀愁,「这我也不知道,但我想警察调查的范围越大,媒t追踪的范围也会越广吧。现在都已经查到学校里来了,万一媒t也跟着来,林辉洋在学校所做的一切一定都会曝光的。
「就像虫茧案之前的被害者一样,不也是有人跳出来指控他们曾经做过的行为吗?到时候,大众又会跟着改观,林辉洋这个被害者就不会只是个被害者,可能就会变成是某些事情的加害者了。」
我皱起眉头,不能理解地看着李有珍,「你是在同情林辉洋吗?怕媒t把林辉洋所做的坏事报导出来,他会受到大众的指责?」
李有珍摇摇头,「也不算是。林辉洋做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对的,但好像也不应该是要公诸於世,让舆论去攻击他或者指责他,这样他说不定会因为受到注目变本加厉。我目前想到最好的方法是对他的行为实施矫正,虽然这可能也没有什麽效果,毕竟一个人能不能改变是在於有没有心,也不是我想要矫正他就可以矫正的。
「不过b起这个,我更想知道,茧人为什麽会选择林辉洋?茧人是不是也曾经是林辉洋欺负的对象?」
「如果是呢?」我试探x地抛出问题,等着李有珍的答案。
「被林辉洋欺负过的人多到无法一个一个找出来,如果茧人真的是其中之一,那又是为什麽呢?为什麽只有茧人对林辉洋出手了呢?按照林辉洋的风格,这些被害者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,应该都不相上下吧?难道他们都不想狠狠地修理林辉洋一顿吗?如果想,又为什麽只有茧人这麽做了呢?」
在我沉默的期间,迎来了下课的钟声。
李有珍在钟声响起之後瞄了手表一眼,接着匆匆忙忙地起身,「小田!我得走了!我差点忘了第二节要先去教室做课前准备,我们下次再聊喔!」
学生餐厅依旧是吵得不得了,唯一不同的是少了李有珍,所以我也开始收拾东西,因为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没有李有珍的地方。离开之前,我看着李有珍曾经坐过的位子说:「他们不是不想,只是……还没有成茧而已。」
这是我给李有珍的答案。
每一天,只要结束了和李有珍的午餐约会,我就会对学校失去兴趣,今天也是一样,又或者是今天特别不一样。通常我还是会留在学校把课上完,看看在放学的时候,能不能在校门口再一次遇到李有珍,但今天我不想再遇到李有珍了,所以我离开学校,不打算去上下午的任何一堂课了。
在今天之内,我不想再遇到李有珍的原因,大概还是因为她提起了虫茧案还有茧人。我虽然能从李有珍身上找到一些认同感,但那终究只是一些,不算是全部,如果李有珍知道我是茧人的话,她还能像这样认同我吗?
其实,我是真的想过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李有珍的,包括我是茧人的事,包括我为什麽要杀si那些人,用了什麽方法。我相信她就算知道真相,还是会认同我,绝对不会背叛我,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,唯一信任我,也唯一被我信任的人。
但这件事怎麽说都是个秘密,无法被摊在yan光下,也不允许被摊在yan光下,无论是谁,都不能保证它没有泄漏的可能,除了一直被困在茧里的我,还有那些已经被我困在茧里动弹不得的人,才有资格守住这个秘密。
如果可以,我愿意和李有珍分享我的一切,我想把李有珍圈进我的茧里,当然,是活的,不是si的。
我缓慢地走在人行道的树荫下,听着树叶被微风吹响的沙沙声,有时候会跟几个人擦肩而过,但我们谁也没有在乎谁,谁也没有多看谁一眼,更不会为了谁停下脚步,除非,是刻意想要阻拦的人。
有个男人站在我的正前方,是个微胖的中年大叔。我本来以为他就像其他人一样,只是一个准备和我擦身而过的陌生人,我抱着「如果他不肯让路,那我就绕过他」的心态,稍稍改变了我行走的路线,可是当我一移动,他的眼神立刻就跟着移动,而我越靠近他,就越能从他那双坚定的视线中看见自己。
原来,是来找我的阿。
我停下来,不带任何情感地伫立在原地,然後毫不避讳地对上了那个男人的眼睛,不动。这样的我绝对不是毫无防备,我握着的双手中已经藏好了爪子,在这麽宁静安稳的午後,正适合将某些意图破坏规则的人埋葬,不是吗?
男人向着我上前一步,果然开口了:「你是田以翔吧?」他一边从上衣口袋中拿出证件,一边介绍着:「我叫郑国雄,是个警察。你认识盛谷大学的林辉洋吧?关於他的命案,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,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?」
警察?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郑国雄,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,但我的内心正掀起了惊涛骇浪,撼得我不敢轻举妄动。
用便利超商的温度来躲避户外的太yan,正好适合。
这个时间总有些老人家会带着小孙子来买支冰bang,又或者是穿着西装,看起来很疲倦的上班族躲在这里昏昏yu睡,但再舒适的环境,都不能让我感到放松,因为我对面坐着郑国雄,一个企图想要摧毁我的警察。
我坐在位子上不说话,只是低着头一直看着郑国雄买给我的那杯冰咖啡。那杯冰咖啡的杯身已经凝满了水珠,甚至是杯底也已经聚起了一圈水痕,这证明了时间还在流动,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变化,包括我浮动不安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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