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庆余年】(闲泽)庆春泽 - 大梦谁先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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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初见那个小姑娘时候,正是大仇得报,一切尽在掌中,才突然起了兴趣。把早已安排好的旧事记起来。

    那小姑娘被nai娘牵着手,穿一身粉色绸缎制的裙子,越显的皮肤白嫩,好似牛ru一般,偏偏她扎着两个丸子小髻,在日光下也是银白色。反射着光影,边缘处近乎透明的纯净。而发上点缀的金制蝴蝶发簪和脖间挂的带着长命锁的璎珞。可以看出她父母对她的珍爱。

    她还带着婴儿肥的面颊,一双淡红的眼睛极大,许是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外貌,极为Jing致的五官显的倒像年画上的童女,却有几分妖异。

    范闲主动把那团小粉团子抱起来,心道那位跟我长相相似,原来孩子也能这般似我,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我偷生的女儿呢。便是小花也没有这样与我相似的。

    范小花是他的长女,长相也是灵动可爱,可是他怀里的孩子,被范闲哄着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
    那个小女孩还是呆愣愣的,只是眼睛半闭着又低下头,那银白色浓密的睫毛好似小刷子一般遮住那双红瞳,却一直呐呐不言。但也不像恐惧。

    她nai娘忙替她回答:“范大人,小姐ru名唤作念念,大名叫梦生。”

    “梦生……”范闲略带不解斟酌问道。“为何起这个名字,他向来喜欢舞文弄墨,怎么给自己姑娘取名字倒有些男气。”

    “主子说,他甚喜大人所作的一词,世事一场大梦,人生几度秋凉,此生不过一梦。”那个nai娘原是官家小姐,家境败落才流落至此,因此对答落落大方。“但我家主人却……”

    她面上似带几分为难,纠结后才低声道:“不愿让小姐从李姓。”

    范梦生熟练抓取几种药材,仔细测了份量,又慢慢碾磨。

    她一头银发,垂至腰间,因为跪坐缘故,绵延至铺泄曳地的裙摆上。淡蓝的衣裙像是宁静的海,她人好似海上漂浮的雪山一样,散发着同样冷漠地气息。看起来清冷且漠然,只有微颤的睫毛,显出几分人气。

    “父亲唤我回京都么!可我已经跟爷爷递过消息,下个月回澹州。”她语气很轻,说话也慢吞吞的。像是自言自语般。

    范梦生从小在澹州随范建长大,范建和柳夫人对她也足够宠爱,她已经随范若若四处行医数月有余,也有些想念澹州的家。

    “哥哥的意思,是你如今年岁也到了。自然要挑一个你喜欢的。”范若若怜爱的替她撩起额前垂落的碎发,看她眼神中的茫然和迟缓,又哄到:“你莫要害怕,哥哥他必然顺着你的意思。你只管选一个你觉得喜欢的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范梦生依旧沉默着,她就像一朵冰白色的花,美丽且安静。仿佛她生来的意义,就是做一个美丽的装饰品。

    她见到范闲时,也依旧保持着温顺的表象。

    “念念……”

    她如被惊醒般突然抬头直视范闲一眼,这是她的父亲,拥有着最亲近的血缘,是世界上最足矣让她依靠依赖的存在。

    范闲的眼神足够温柔,甚至是怜悯,对于这个少女,他给予的一切在道义和lun理上都挑不出错处,甚至为人所知真相时,还能得一个近圣的夸赞。

    “父亲……我……我不明白。”她用手遮住眼睛,过盛的日光照耀在庭院的廊上,她也如那些花儿一样受不了那灼烫的热度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成亲呢?为什么要依靠一个男人,父亲对姑姑说过,一生只要找到可以为之努力的事业,便是终身不嫁,也不算虚度。”

    “您让我和干娘习武,和姑姑学医,与您学文。父亲,我已经不需要一个陌生的存在让我改变我的现在。”

    她细白的牙齿咬在艳红的嘴唇上,看起来固执又倔强,这样直接的顶撞起范闲刚才的话。

    “但是你也该学会却爱另一个人,这是人之常情。婉儿和思思如今在江南,这些本来该是他们告知你。念念……父亲不会害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母亲呢?你爱过母亲吗?母亲生下我,你养育我,可我是你的私生女!”范梦生回神后便是彻底的质疑:“母亲和你是爱吗?父亲!你也曾是私生子。我不明白。爱是婚姻束缚,还是你们,你们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她人簌簌发抖,觉得眼前昏昏沉沉一片模糊。“父亲……”她眼里流出泪水,却是被日光刺激,又主动用黑布系住眼睛,任凭范闲拉着她,带她回室内。

    男人的手干燥且有力,把她的手紧紧笼罩,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,却也藏着极大委屈。

    “您说过,母亲喜欢吃葡萄,喜欢看书,最喜欢看红楼梦。他爱你写的书。您都记得。”她的泪水太多了,仿佛无止境,带着控诉。“可您只告诉我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?又因何不顾一切爱着你,生下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范闲认真告诉她。“或许如同我的父亲一样,在我第一次进京都的时候,就告诉我,他不是我真正的父亲。我也是自己寻找到我母亲存在的痕迹。我也该告诉你,念念。我不是你血源上的父亲。如果你想,我可以替你找到你真正的母亲。”

    这一段饶舌又混乱的话语,是对范梦生唯一的解释。她名义上的父亲范闲希望有人能照顾她的未来,因为她生为“白子”“祥瑞”。拥有着与众不同的白透如玉的肌肤和银白似霜雪的长发,还有那一双妖异的眼睛。却不能见过盛天光,视物模糊,所以哪怕她生来苦学,仍需要被“照顾”。

    她本该感激这份爱和安排,可是她仍是茫然,仍是不解,听了范闲的解释才又逐渐恢复往日的安静。

    范闲带她在一个Yin云沉沉天气,去那个墓地的时候,她麻木的心才起了一丝古怪的情绪。

    她还是呆望着自己的“养父”,又看看那雕刻华美的墓碑,虽然是平民墓地,却也足够奢华。

    “这里才是你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范梦生美丽的眼睛里浮出几分茫然的愣怔,她无神的眼睛许久才转动到墓碑上刻的李承泽三个字上,忽略许多前缀。

    她的手逐渐覆盖在那个名字上,仿佛能通过这个来找到一丝,比身侧男人更亲近的感觉。

    可是她仿佛没法落下眼泪,哪怕知道自己本该最亲近的男人已经死亡的消息。还是陌生,陌生的可怕。陌生的她没有一丝实感。

    “父亲……”她的呢喃在风中飘散,她整个人慢慢蹲坐在那块墓碑旁边,然后滑跪着依靠着那块墓碑。“爹爹……”

    她换了一个称呼,似乎想起久远记忆前,她刻意忽略忘记的,也是因为范闲与男人太过相似,是一个男人把她抱在怀里。拿着拨浪鼓逗她。

    范梦生或许是生而迟钝,范闲刚收养她时候,还怀疑她是痴儿过。实际上,她只是不喜欢表露。而作为对她眼睛视物困难的补偿,她生来过目不忘。

    她就怔怔看男人的脸。李承泽把女儿抱起来,又扔了扔,飞高高的游戏也不能让她高兴。倒是旁边的nai娘担忧的劝道:“主子,小姐还年幼,小孩子受不得这样。”

    李承泽便只好遗憾的把女儿重新抱回怀里。“叫爹爹……,宝贝念念……奇怪,那人嘴巴向来不饶人,我也不是木头性子,怎么女儿这么乖。”

    他又亲亲梦生,简直爱不释手。此生最不后悔的便是花费诸多代价得到这个女儿,虽不在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“如果那个人也和念念你那么乖就好了。”李承泽遗憾碎碎念道。却被自己女儿突然主动的吻而涌起一股受宠若惊来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你母亲是谁,但是爱吃葡萄的是李承泽,你的父亲,爱看书的也是他……我只认得你的父亲,他临死前,把你托付给我。他…………也是我的哥哥。”

    范梦生以为自己都忘记了,却又想起来往事那模糊的轮廓。

    “那个人……嘴巴很能说会道……,爹爹提过的,我母亲总也喜欢跟他吵架。”

    她面色平静,说话一字一句,极为认真,平静的几乎看不出来内心的波澜。

    范梦生觉得自己要疯掉,她回去的夜里,便做起一场场的梦来,她这十几年的记忆反复翻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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