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毅手术过後醒来时,已经是隔天,他戴着呼x1管,意识模糊,周围是加护病房的仪器声,令人感到压迫。
左臂下半部肿胀难受,右手吊着点滴,他再次阖上眼,不久後又入睡。
再次醒来,他已经转到普通的病房,一家人围在他身边,母亲00他的脸,唤他两声:「阿毅,阿毅。」
方毅含糊不清地给予回应,感受到三人都松一口气。
姐姐也凑到床边,兴奋说:「方毅,你终於醒了,有人可以来跟我们解释是怎麽回事了。还有你的保险终於用到了,幸好有买。」
父亲则靠在墙壁,语气平淡地叙述:「阿毅,跟你说一个笑话,医院打电话过来的时候,我以为是诈骗。居然说我儿子的手断掉,我跟他说没关系,不重要,会自己长出来,就被他们骂了。」
方毅被逗乐,老姐和老爸不仅五官相似,连那张说不出什麽正经话的嘴也是同副德x。但他没有力气回应,只能微微g起嘴角。
两人立刻被母亲喝斥。
「阿毅刚醒你们说这个?也不注意现在什麽状况。」
「我就是让他开心一下,你看我一说他就笑了,心情多好。」方父有点欠扁,被母亲轰出去买午餐。
方毅受伤的是手,苏醒不久,意识很快清晰。
「好渴,能喝水吗?」
方芸替方毅倒水,方毅用右手接过。
「方毅,其实知道你手断掉的时候我很紧张。」
方毅知道姐姐还是关心他的。
「因为这样我以後就不能拿你来变魔术了。」
方毅突然不想喝她给的水了。
「所以我的手是断了吗?怎麽感觉还在?」
「断了,但接回去了。」
方毅掀开棉被,想看看手的状况,却见伤处被石膏和绷带固定,看不见里头详情。
他回想案发的情境,周予铭咬断自己的手後,他手臂传来无法忍受的感觉。那知觉令他忍不住大叫、哭泣,差点晕倒,被周予铭扶住,牵到角落。救护车来的时候,这感觉也伴随他,直到急诊室有人给他打针,才稍微缓和。
「被咬的时候我有很奇怪的感觉,之前没有过。」
「那应该就是痛。」
「很不舒服,不舒服到难以忍受。」
「懂了吧?」
「如果是痛,你们很可怜,一直要遭遇这些。」
「你也变成可怜人了,这就是你不知人间疾苦的报应。」方芸吃着可乐果嘲笑,顺便喂方毅一口,方毅不想吃,被她y塞。「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需要担心你的安危,一定是那场高烧,从今以後,你要小心一点,不要再被狗咬了,不然我会担心si。但这到底什麽鬼狗?嘴巴太大了吧?居然直接把手咬断。」
「狗?」
「怎麽了?」
暂时被搁置的记忆,涌入方毅脑海。他想起被送上救护车时,周予铭红着眼眶、双唇颤抖、和救护人员说明情况。
「我、我把学长的手咬断了。」
「什麽?」救护人员似乎是不相信,以为听错。
「我把学长的手咬断了。」周予铭复述。
「你怎麽咬的?」车内的人瞪大眼。
「因为我是……」
「狗,是狗。」方毅挤出浑身力量打断周予铭,说话时牵动伤口,他又sheny1n。「刚刚学校有狗……在追我们,我要赶他,牠就把我的手咬断了。」方毅的伤口太过疼痛,难以再发言,因为方毅说的话b周予铭合理太多,於是,救护人员选择相信伤患本人的言语。
救护车後车门拉下,阻挡周予铭和方毅的视线,方毅看周予铭的最後一眼,是他蹲下,抱着脸哭的画面。
提供协助的老师安抚他,以为他是目睹惨剧而惊吓过度。方毅在救护车内意识模糊,脑海却频频闪过周予铭的哭颜。
周予铭他怎麽了?
周予铭是咬断他手咬断的凶手,但他无法怪罪他,或许是因为周予铭取得他允许才那麽做的,加上他至今还是觉得,丧失再生术是一场梦境。
毕竟这事陪伴他十七年,像指甲要剪、头发会生长,忽然消失,犹如有天被告知,头发剪短後不会长回来,他难以置信,每个小时都要注视着手发呆。
「爸,这确定是医生帮我接回去的,不是自己长的吗?」
「确定,这问题我也问医生很多次了,他们都觉得我有病。」
方毅不怪周予铭。
但是不怪罪,不代表周予铭在他内心依旧是曾经那纯粹的样子。
这晚,方毅梦见周予铭咬断自己手的当下,因疼痛而惊醒时,才发现原来是止痛药失效。手部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,sheny1n吵醒母亲。他感到愧疚,知道母亲已许久没深眠,为了随时关心自己,不像某位中年大叔,还能睡到打呼。
吃过止痛药後,他躺回床上,等待药效作用,疼痛减缓,他再度入眠。
然而梦境依旧关於周予铭,他梦见过去每个周予铭啃咬他身t的画面,从第一次在男厕吃掉他的头,到後来撕咬他背和肚子,偶尔咬掉他的手,也吃过他大腿内侧。
昔日,他对此毫无怯意,甚至能冷静地算物理。但经历过手被咬断的疼痛後,他忽然明白周予铭的行为有多麽骇人。
要是他不是再生人,他已经在剧痛中si去好几次。
过去他知道这些画面吓人,是靠他後天接收外界讯息学习慢慢培养起的。
今日才终於豁然大悟,大家畏惧食人兽的原因。
脱离梦境,他躺在床上大口喘息。
曾经导致他脸红的瞬间,此时成为使他颤抖的恶梦。
他翻身转向右侧,蜷缩而卧。被恐惧占据躯t,周予铭是怪物,这个想法,袭入他的认知。
周予铭紧捏大腿,口中默念着课文,强迫自己转移注意。然而周遭飘散着不知从哪来的浓浓人血味,使他情不自禁分泌唾ye。罪恶的yet犹如涨cha0般,积满他的舌下空间,他闭上眼不去看同学,躲避诱惑,但他们渐渐化为食物的画面,无法关闭地播放在他眼前。
不可以长出来,不可以长出来。
他将野兽的毛发推回长袖中,阻止慾望横生。但那黑se的细毛从来不会因为周予铭的努力就手下留情,不断生长、延长、窜出,最後不受控制地,淹没他的皮肤……
留院观察一周後,方毅再次离开他这个月连续住两回的医院,心想自己这阵子真是多灾多难。
方家的人都认为,前阵子的高烧和此次事件有很大的关联,他就是在发高烧第一天,第一次感受到痛。
只不过他那时还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痛。
母亲替他整理行李时,他忽而想起已许久没有确认时间,询问母亲自己住院的天数。
母亲查看手机日历:「十二月八号了,你受伤的时候是十一月二十三,已经两个多礼拜了。」
「有这麽久吗?」
「嗯,你手术完昏迷了一周,我原本很紧张,幸好医生说你只是惊吓过度,不是身t问题,我才放心。」
方毅看看被固定在x前的手臂,原来那件事已经过去两个多礼拜。那时周予铭五天没有进食,一看见他便饿昏头地扑上。
五天没进食,他就饿得快疯了。好像又b园游会那时,拥有更强烈的吃人r0u慾望。
那现在呢?
这两周他受伤痛折磨,脑袋迟钝,没有思考太多事,如今重新接触医院外的世界,他猛地意识到那时常耐不住饥饿的周予铭,已两周没有吃r0u。
但当黑生物的尖牙浮现脑海,方毅手腕的疼痛再次发作。
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怪物。他为什麽要去想一个咬断自己手的怪物,让自己更煎熬?
但周予铭饿昏头的模样,在脑中挥之不去,他忆起园游会那天,他咬着嘴唇拜托他不要再禁食的样子,心头闷闷的。
周予铭很可怕,他不愿想,但他却无法克制在意周予铭的事。什麽时候他开始变这个样子的他不清楚,但每每想起周予铭,都是他那充满温良和烂漫的容颜。那令人无法将他和他的梦魇连结。
他拿出手机,点开两人的聊天室,幸好他的头贴於发病前拍摄,看着吃冰淇淋、脸b现在圆润许多的少年,任谁都不会想到现在的他是会饿得发疯的食人兽。
少一只手,他只能用右手四指托手机,拇指敲键盘。
聊天室停留在周予铭的藏獒贴图,高烧那时,他每天都会发讯息关心他,一方面催促他这块r0u尽快恢复健康,供他食用。
此时方毅看着可ai的藏獒贴图,竟有些恐惧,但他依旧忍不住问周予铭现况,用拇指敲出几行话,发送:
方毅:你很久没吃东西了。
方毅:还忍得住吗?
方毅:我现在身t不会再生了,很突然,可能是高烧的关系。
方毅:但我在医院想到,那个代课老师也是再生人,你以後可以去找他。
两个小时过去,周予铭没有已读。
他想到那日周予铭慌张的表情,补几句:
方毅:对了,我出院了,手接的很好,你不用担心。
方毅:但以後不能吃了。
方毅:所以一定要找老师。
又三个小时,太yan逐渐西下,依旧没有来自周予铭的通知。
方毅:你有他的联络方式吗?
方毅:没有的话去问学校。
两个小时又过去了。
方毅:赶快去找老师。
方毅:我允许你了,吃不健康的东西总b不吃好,老师之前的r0u是我让他喷辣椒水才会辣的,不要怕。
然而,天se暗下,一日将尽,仍不见聊天室动静。方毅有些气恼,周予铭会不会因为他没有食用功能,就把他封锁了?
嗯,很像他会做的事,毕竟他满脑子只有食物,而他也只是他的食物。
他的担心很无聊,周予铭或许又偷偷找其他再生人来吃,没有知会他。有过前科,再犯的机率很大。
躺到床上,将受伤的左手垫高,方毅希望能暂时搁下周予铭的事,好好睡一场觉。但躺一个多小时仍难以入眠,除了不能自由翻身,主要还是因为周予铭。
周予铭带给他的恐惧、带给他的挂念、带给他的心疼,都使他焦躁不安。
他再三犹豫,还是决定回到学校後立刻去找周予铭,和他问清楚,陪他处理问题。
即便那怪物在他身上播下巨大的恐惧与疼痛,或许再次站在他面前,被吃掉的就不只手了,他还是按捺不住关心他的渴望。
方毅不知不觉除了r0ut,把情绪也给他献上了。
才不是,他是怕周予铭伤害他人。
方毅来到学校,获得同学们的关心,大家听说他被怪物咬断手,都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。
方毅没时间应付这些,连忙说自己很好,不怎麽痛,离开教室,上至一年级的楼层。
来到一年二班,教室内si气沉沉,浏览一圈,不见周予铭的身影。
他来到窗边,和阿敬招手。猛地想到自己以後不能和他一起打排球,有些不舍。
阿敬来到窗边,和他颔首。「方学长好。」招呼後,问:「学长你还好吗?教练整天都在问你去哪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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