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锦书借过文件袋:“对我说话不需要用尊称。”
林野停了一下,点点头补充道:“他说自己找到了新的工作,但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。”
徐耀洋狐疑地看着他,但是他这会一心二用,来不及思考林野的用意,只能先把问题放到一边。
赵锦书看着林野的目光柔和了些,点点头:“谢谢。”
他和李显并不熟,对方愿意给自己推人显然是看在林野的关系上。
林野腼腆地笑了笑: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他没有说理由,但是从进门到现在没往沙发上看一眼,和里边的徐耀洋维持着一种互不打扰的状态,送了东西立马就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。
赵锦书不好干扰两个小孩之间的关系,只说:“我送你。”
这边离车站有一段距离,他自己有一辆旧车,并不担心出行问题,这下来了客人,自然不能让人家走那么远一段路。
他过去捏了捏徐耀洋的脸:“要和我一起送送吗?”
徐耀洋游戏玩到一半,不打算出去,只拽着人亲了一口:“我不去了,快去快回。”
赵锦书说:“好。”
他站直了起身,和徐耀洋说了声,拿了盒冰淇淋给林野,领着人往外走。
他边走边问:“地方很难找吧?”
这一片的小区有些老了,地形比较复杂,林野第一次过来,想来花了不少时间找地方。
林野摇摇头,小口吃着手里的冰淇淋。
赵锦书说:“你帮了我很多,不知道该怎么回报,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?”
林野含着勺子,蹙起眉头,认真思考。
赵锦书说:“不急,慢慢想。”
林野听见他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,但是没有再听到他说话,于是在心里补完他的话“小孩子不应该总是皱眉”,然后自己展开了眉眼,假装是因为听到了告诫。
偷偷去瞄时果然看见赵锦书要好看一些的脸色。不怎么明显,但他看得出来。
林野心里有一点小小的、但是很甜蜜的窃喜。
他知道赵锦书会有一点偏向于古板严厉的性格。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和徐耀洋那段失败的感情,又或者是因为林野很让人省心,大部分时候他会掩饰自己的掌控欲,但偶尔也会冒出一两句这样老气的话。
他陷在回忆里,恍惚了一下,忽然看见旁边多了个人,提着一小袋垃圾,在和赵锦书说话。
是一个模样温和的青年,笑着问:“赵哥要出去吗?”
林野抬头去看那人,只觉得有些眼熟,但一细想又毫无印象,便不太在意地挪开了目光。
他是最先拿到监控的人,目光也多集中在将赵锦书害死的那几人身上,之后很快就被警察带走了,因此对眼前的人印象不深。
赵锦书点点头。对方看见他旁边的男孩,问:“啊,这是你弟弟吗?”
赵锦书说:“不是,学弟。”
青年“哦”了一声,拎着垃圾一起往楼道走,边走边问:“是过来玩的吗,这么早就回去了?”
赵锦书没有接话。
林野说:“晚上有自习。”
青年一拍脑袋:“哈哈大学读久了我都忘了高中生周日还要上晚自习了。”
他安慰道:“没关系,等你上大学就不用了。”
林野点点头。
于是青年路上和他说起一些大学里的趣事,他读的医科大学,碰上的趣事也是常人很难接触又会感兴趣的,挑了几件印象深刻的,说的有趣,带着林野也抿嘴笑了起来。
赵锦书在一旁听着,听他说的高兴,也从记忆里Jing挑细选了一件乐事:有新手手写代码,把a输成了α一直通不过测试。
这是个专业里的笑话,讲起来很无聊又没什么笑点,宋冬雪只微笑着应:“那一定是个相当粗心的人。”
赵锦书自己不知道他讲的多么无趣,被捧哏了一下也发现不了。好在这个话题一下就略了过去,没人再纠结a与α差别那么大为什么还会弄错。
林野低着头听他们说话,听到赵锦书说这个,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。
赵锦书余光瞥到他的侧脸,看见细长柔软的发丝贴着雪白的腮,衬着纯黑瞳仁里的笑意,晃了一下,转开了眼。
这段路不长,宋冬雪和他们告别先回去了,赵锦书领着人去路边打车。
路边是几棵高大的香樟,混着紫薇和夹竹桃等绿化树种,有几棵开着艳丽的花。
这时候打车app还不普及,等出租全靠运气。没了活跃气氛的人,两个人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状态,聊了几句就不再说话。
过一会有辆空车路过,赵锦书付了一口价,看天色还早,嘱咐车里的人:“不要在外边玩,早点回学校。”
林野弯着眼,点点头。
赵锦书摆了摆手,转身离开。
他回来的时候徐耀洋正无聊,看见他进来,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扔,踩着拖鞋跑了过来。
徐耀洋凑到他身边,装模作样地嗅了几下,皱起了眉头。
赵锦书问:“怎么了?”
他刚刚出去一趟,出了些汗,看对方这样以为是自己身上捂出了汗臭味,提起衣领闻了一下。
徐耀洋有点愤愤的:“你身上有别人的臭味。”
赵锦书停了一下,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野,只觉得好笑,但还是配合他作出苦恼的样子:“那怎么办?”
徐耀洋闻言展开双手,赵锦书就抱着人,徐耀洋顺势一跳,挂在他身上,得意洋洋的:“这样就不会变臭了。”
赵锦书拍拍他的屁股:“这么讨厌他?”
徐耀洋说:“那当然。”
赵锦书问:“那为什么不阻止我送他?”
徐耀洋在他身上乱蹭,致力于把自己的所谓味道涂满他全身:“我又不能干涉你交友。”
他想了想,有些不甘心地补充:“而且他不算坏人。”
赵锦书还想再问什么,但徐耀洋一直挂在他身上,青春期男孩的力量又不小,这么胡乱动作着,连站稳都是一种奢望。
只得努力站好了,要人不要这么乱晃,又被徐耀洋唱反调,也不怕自己摔了,只知道摇来摇去,带着赵锦书的脚步也踉跄起来。刚才的问题反而被抛在脑后了。
只得像刚见面那会,暴力镇压,在人屁股上打了几下。伴随着对方越来越小声的、不情愿的哼哼唧唧,这回身上的动作果然就轻了很多。
但这样又成了另外一种折磨。
赵锦书拍拍身上人的背:“……别蹭了。”
徐耀洋抱着他的脖子,离远了一点,露出个毛茸茸的、彩色鸡毛掸子般的头,刚被打过,还气鼓鼓的:“干嘛?要求这么多。”
赵锦书就不管他,过去沙发把人放下,徐耀洋不肯松手,带着他一起往沙发上掉,两人身体贴在一起,未消的弧度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身下人的腹部。
徐耀洋后知后觉往下看,他几年没开荤了,下意识咽了下口水,顺着沙发滑下去就要解他裤子。
赵锦书忙按住他:“做什么?”
徐耀洋仰头看他,有点迷茫:“不做吗?”
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,没几天就滚上了床。赵锦书欲望重,但好在技术不错,徐耀洋年轻,禁得起折腾,又记吃不记打,他们在床上也算合拍。
赵锦书这下哪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,喉咙动了动,还是把他抱上来:“不做,起来。”
徐耀洋说:“真不做?”
他下意识补充:“我做了检查的,没问题,单……”
赵锦书简直纳闷,之前那点不好意思早就褪去,有些无奈地看他:“不做,谁教你的?”
徐耀洋匪夷所思。
以前都只有赵锦书被他哭……被他骂滚的时候,哪有他送上门还不吃——哦,有倒是有,突然和林野在一起以后。
他发了会呆,反应过来二十七岁的赵锦书和二十一岁的赵锦书是有区别的。
这一会的功夫,对方已经重新拿回电脑,只是某个地方的存在感仍然可观。
徐耀洋说:“真的不要……”
赵锦书:“……不要。”
赵锦书死时的监控里没有宋冬雪,因为那会他正被人制住,押在旁边一间空办公室里。
那些人让他带完路就把他押走了,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话要说。
他们出来的时候把门口守着的人带走了,宋冬雪忙起身往病房走去,生怕那些人寻仇对他的病人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。
他进去看到人躺在床上,盖着被子,对他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。
他心底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他赶紧按了紧急呼叫铃,又给人做一些简单的抢救措施,医生到来的时候看见他满头汗,动作已经有了几分慌乱。
抢救失败,或者也不能说抢救。早在很久之前,那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就已经停了。
他安慰自己:做陪护的人比普通人更容易面对这种场面,他必须要习惯病人的离去。
可这毕竟是他照顾的第一个病人,或者说恩人和朋友。
以前他们闲暇之余也会聊天。
赵锦书问:“护工的日常工作是什么?”
宋冬雪说:“照顾病人。”
这对话冒着傻气,赵锦书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,宋冬雪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窗边去看外边的树,边看边笑。
宋冬雪说:“我还是很幸运的。”
赵锦书问:“为什么?”
宋冬雪说:“因为我照顾的是你啊。”
赵锦书不予置评。
外边的树并不好看,宋冬雪又转身回去打扫房间,嘴也没停,絮絮叨叨的:“你生活基本可以自理啊,脾气也好,不会凶我,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工资受之有愧。”
他这么和雇主说着自己受之有愧,冒着傻气一样,但自己又毫无知觉。
“我以前听学姐说,她照顾一个老太太,脾气可坏了,要求很多,还要跟家里说她虐待自己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意识到和雇主抱怨其他的雇主不太好,又转了话题。
“总之不太好。我还有一个朋友,以前碰到一个卧床很久的老爷爷,呼吸道有点问题,有一次老爷爷卡痰了,我朋友情急之下用嘴帮忙吸了痰,把人救了回来。”
赵锦书说:“你朋友很有责任心。”
青年嘴没停:“是吧?我也觉得,我很敬佩他。当然碰到这种情况我也不会退缩就是了……不过有的选的话,大家应该都想要照顾你这样的。”
“或者有些小孩也比较乖,照顾起来也很方便……啊这么想想你还挺吃香的。”
赵锦书说:“那真是我的荣幸。”
宋冬雪咳咳两声:“当然我更希望大家都没病。”
赵锦书莞尔。
他平时没有什么给人擦身或者端屎端尿之类的任务,赵锦书身体并不健康,但自己还能动,偶尔难受得厉害了,躺在床上喘着气休息一会,让他扶着起来,还没有到很虚弱的情况。
后边他的身体突然坏了,有时候治疗完,被人推着回病房,连路都没法走。
赵锦书说:“现在你不幸运了。”
宋冬雪在给他擦手,把他胳膊抬起一点:“为什么?”
赵锦书说:“你的工作加重了。”
宋冬雪说:“那你快点好起来吧,你太重了。”
最开始赵锦书也会不好意思,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,被另外一个男人扶着解决生理需求,从羞耻和自尊上都是一轮沉重的打击。
宋冬雪配合地偏过头去,男人费力地穿好裤子。他刚完成一轮治疗,病痛和治疗带来的痛苦让他几乎失力,靠在宋冬雪身上,头搭在他的颈窝。
宋冬雪能感受到他有些乱的呼吸,不是很重,他帮忙按下冲水键,搀着人往病床走去。
赵锦书躺在床上,转过头去。
他的病像是积年沉疴,突然爆发,病情恶化的很快,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健康的男人变成这副模样。后来被人气死在病房里。
宋冬雪第一次工作,还不懂不要和病人交友的道理,很久才调整过来。
老人会信一点神佛之说,他带着人去爬很高的山,给老人祈福。
寺院香火旺盛,人来人往,他是医学生,从来不信这些,但是入乡随俗,点灯的时候还是祝愿家人身体健康,想起自己死去的雇主,也在心里给他默默祈福。末了才知晓这是姻缘灯,闹了个笑话。
赵锦书还没死的时候他们也聊到过类似的。
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不会让他帮忙脱衣服——好吧有些人隐私感是比较强,他一边背过去剥要给他炖汤的莲子一边问:“你换好了吗?”
赵锦书说:“好了。”
宋冬雪作势看了眼手机说:“恭喜你此次换衣服的速度四十二秒,打败全国12%的病患。”
赵锦书问:“比上次呢。”
宋冬雪说:“快了两秒。”
赵锦书淡淡说:“有进步,再接再厉。”
宋冬雪被他逗乐,看见他没弄好的领口,顺手给人扯好了,又把他扣到最上边的扣子解开一粒,赵锦书似乎想阻止,但手被他顺手拿开了,于是就任由他摆弄了。
宋冬雪松开手:“系那么上边干什么?呼吸不方便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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