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夜里,月珑做梦了。
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,她又缩回了曾经那副小小的躯壳。
还是那一辆无数次载她去幼儿园的黑sei,还是那一个熟悉的装有儿童安全座椅的后座座位。
月珑小小的身躯束缚在安全带里,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司机老伯花白的后脑勺,再扭头看看窗外,有好多个小朋友被妈妈牵着手送去上学。
行人纷杂喧嚷,神情各异,有人笑着跟妈妈挥手道别,也有人咬着bangbang糖,依依不舍地哭了一个大花脸。
月珑出神望着窗外别人家鲜活温情的生活,不知道怎么的,心里面突然就有一些失落。
阿伯将车停在路旁,下车一路小跑,将月珑从车里抱出来,一边为她整理好书包肩带,一边唠叨嘱咐:“放学不要乱跑,在教室坐一会儿,可以做做作业,要等伯伯来接你……”
月珑用力点点头,站在原地,安静目送阿伯上车,默默看着汽车发动引擎,扬起一阵淡烟,而后渐行渐远。
没有人询问,可她还是小声说了一句:“我会乖。”
视角一转,忽然她又来到了旧日念过的小学,前后桌的nv生正探着头叽叽喳喳地分享五一假期爸爸妈妈带了她们去了哪里玩,又给她们买了什么有趣的纪念品,月珑就挤在她们中间,很尴尬的位置,因为没有能和别人分享的游玩经历,所以只好低着头,假装自己在认真做题。
她的眼睛佯装专注地盯着书页,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,一字不差地将nv生们的对话捕捉进了心里。
……
东京迪士尼,其实她也很想去那里玩的。
磨着脚尖,暗自企盼着上课铃声快一点响起。
月珑在心中偷偷计时,一秒,两秒,三秒…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上课铃声怎么迟迟不肯来到?
当她困惑地抬起头,才发现身边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。
眼前是一间密闭的白se房子,她被人群拥坐在一张偌大的餐桌旁。
一个巨大的n油蛋糕摆放在她面前,月珑试着数了数,有十三根彩se蜡烛整齐地布列在蛋糕上面,张牙舞爪地张扬着明丽的火焰。
火光照亮了月珑的脸庞,耳旁生日快乐的歌曲轻缓奏起,一切竟有些怪异的温馨。
人们起哄让寿星许愿,于是月珑微笑着,双手合什,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了一个愿望。
“快快快,许完愿赶紧吹蜡烛啊!”
有人亲热地轻轻推搡了一下她的胳膊,笑声,谈话声不绝于耳,月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,内心被一种甜蜜的东西充实地占据了,满满的,满足得让她想要流泪。
睁开眼,她吹熄蜡烛。
突然之间,什么都没了,人群,音乐,蛋糕,什么都没了。
月珑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,却只能看见层层包裹住她的透明玻璃,亮光倾泻,每一处折影都照印着她自己。
怎么会只有她自己?
于是月珑开始恐慌,她开始痛哭流涕,歇斯底里,她迫切想要回到许愿之前的场景。
面前忽而延伸无穷无尽的回旋走廊,月珑提起长长的裙边不管不顾地绕着走廊奔跑,她太害怕这种噬骨的孤独,她太需要抓住一点具t的什么东西,耳畔疾风呼啸而过,长长的楼梯被她甩在后面,月珑仓惶抬起头张望,楼梯无限蜿蜒,前方竟看不到一丝光亮。
绝望无声将她溺毙。这种滋味实在太可怕,月珑哭着从梦中醒来,侧身凝望,窗外皎皎明月不知何时铺洒下了满目清辉,明亮的月光沁进玻璃窗户,水儿似的淌了满室。
月珑沐浴在这凉澈的月se之中,突然就感觉到了孤寂。一种贯穿生命始终,诅咒一般,永远无法摆脱的孤寂。
楼下响起汽车引擎熄火的细微声音,大哥回来了。
月珑像是一尾搁浅沙滩渴水的鱼,濒临si亡之际,耳畔忽然传过来浪花拍打礁石的淅沥声音。
不会有谁懂得她在这一刻有多迫切,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怀着满腔的孤勇拼si一搏,月珑急切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,连鞋都顾不上穿,不管不顾脚步纷乱地往楼下奔跑去。
她太需要一个可以任意依赖的臂膀。
她太需要他来拯救她。
……
江明深在玄关处换好拖鞋,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他回头,撞见一个翩迁而至的白se身影。
目光扫过她不着一物白皙滑腻的脚背,江明深不明觉厉皱了眉,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,他抬眸,对上她泪光闪烁的双眼。
他从来没有见过,如此支离破碎,绝望凄迷的泪眼。
一时之间软了心肠,江明深无奈叹口气,转身打开鞋柜取了一双未开封的nv士拖鞋:“把鞋穿上吧。”
他将拖鞋放在月珑脚边,放软语气,她却好似惊惧万分地后退了半步。
耐心被消磨殆尽,江明深不再多说什么,沉默着,转身从她身边擦肩走过。
“大哥,”月珑从背后叫住他。
江明深回过身,看她,一双黑眸清澈不带一丝情绪。
月珑克制住快要溢出嗓子眼的胆怯,颤抖着,终于说出口:
“抱抱我,好吗?”
夜se迷离,她的眼里盛满易碎的星星。
江明深不否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动容,无奈叹口气,他径直走上前,将月珑拥进自己怀里。
馥软香甜的娇躯抵在他的x膛,月珑ch0u噎着,伸出双臂,突然很用力很用力地将他紧紧回抱住。
她就像一个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孩子,有朝一日终于找到了容身之所,心怀感激,却又患得患失。
江明深不知道她突然的不安从何而来,也没那个兴趣专门去了解。
月珑是一个的人,应该学会自己处理好不必要的情绪。
安静任由她抱了一会儿,江明深低下头,拂下她环在他腰间的手臂:
“乖,去睡吧。”
他说着,半蹲下身子,拇指为她揩g净脸上残余的泪痕。
月珑仍是哽咽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泪光闪烁,一眨不眨,满是渴求地看着他。
她还想在大哥身边多待一会儿。
江明深尽力做好一个合格的监护人,但没那个闲心再去照顾好她非必要的情感需求,直起身,他略过月珑眼中yu言又止的期待,大掌r0ur0u她蓬松柔软的发顶:“乖。”
没有点破的拒绝。
月珑太过懂得察言观se,又怎么会读不出他的言外之意。
点点头,月珑尽力扬起一个雨过天晴的微笑,脸被哭花了,她想这个笑容一定很难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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