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初月没有动,两人就这么静默着僵持了一会儿,他眼中的敌意似乎淡了一些,于是阮慕阳缓慢地矮下身子,看着他的眼睛接着道:“主人,我不会伤害你的,握着我的手好吗?”
阮慕阳想起来黄韫说的贴身放个热源就行,四下也没别的热源,只好自己充当热源,把手伸向他,又怕侵犯到他给自己划的安全领域,没敢伸得太近,放下他要伸长手臂才能够得着的距离。
温初月还是没有动,阮慕阳仰头冲他微微笑着,又重复了一遍:“主人,握着我的手好吗?”
许是阮慕阳看过来的目光太过温柔太过专注,让温初月脑中横冲直撞的梦魇逐渐消停了些许,于是他松开一只握刀的手,缓慢地去够眼前那只看起来很大、很温暖的手。
阮慕阳没等到他把手放上来,将胳膊往一送,一把抓住了那只颤抖不停的手,寒意一下就从交缠的指尖蹿上了心头,阮慕阳倒吸了一口凉气——温初月的手比平常还要冷一些,握在手中的感觉不像是活人的手,倒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坚冰。
阮慕阳将手抓得更紧了,他挪动身子靠近了一些,将另一只手也伸向前,柔声道:“主人,把刀给我好吗?你这样握着很危险。”
这回温初月倒是没花多少时间就听了话,顺从地把刀放在他手里,还特别注意拿刀背对着他。阮慕阳拿着刀在他身边四处看了看,没找刀鞘,准备先将刀扔到一边,温初月却往旁边挪动了一下,从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摸出刀鞘递给他:“喏,在这儿。”
阮慕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,还刀入鞘,道:“主人,认得我是谁吗?”
“认得。”温初月很快应了一声,却没有下文了。
阮慕阳:“那我是谁?”
温初月冲他傻笑了一下:“不知道!”
阮慕阳:“……”
他觉得以后还是少让主人喝酒才是,温初月这个智力仿佛倒退回三岁的状况太不妙了,阮慕阳有点怀疑他清醒之后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,他那个一向Jing明又清高的主人,醉酒后居然连人都认不清,说话的时候还会傻笑,甚至语带撒娇!
当然,即便是傻笑,在他那么Jing雕细琢的脸上展露出来,无疑是好看的,更准确地说,是相当惹人怜爱的,会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他柔软的头发。
阮慕阳酒意早已消退,理智尚在,到底还是忍住了摸他头发的冲动,半趴在床上搓着他的手。温初月的情绪稳定了不少,喘息声平复了,身体也不哆嗦了,就那么温顺地抱着枕头坐着,任由阮慕阳替他暖手。
过了好一会儿,温初月手上才有了一点活人的热气,阮慕阳又费了好大功夫把枕头从他怀里抽出来,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躺下来,替他裹好了毛毯,总算不闹腾了,阮慕阳才道:“主人,我去给你煮安神汤,你先自己躺一会儿。”
他还没来得及起身,就被温初月一把揪住衣带,只听那人霸道地宣布:“不行!”
阮慕阳身上穿的只有一件里衣,衣带被温初月粗鲁地一扯就散开了,露出半个结实胸膛。他慌忙从温初月手中抽出衣带,重新整好衣衫,道:“主人,我把桃子给你抱过来,等我一会儿,很快的。”
“桃子那么胖!”温初月小声嘟囔了一句,似乎对桃子的体重很不满,却也没再表达什么异议,乖乖躺了回去。
阮慕阳松了口气,以为今晚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,接下来只要熬好安神汤喂他服下就行了,谁知刚起身,头顶上倏然响起一记闷雷,响彻了半边天,震得人头皮发麻。
然后阮慕阳就感受到有个人猛地扑在他背上,那人身量纤细,半个身子压在他背上也没多重,偏冷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。
一道惊雷就让阮慕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安抚前功尽弃,那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:“月娘,你不要走。”
月娘,或许是曾经某个给过他温暖的女人吧,阮慕阳没心思去追寻,也不敢看他的脸,因为他感受到肩头好像shi了一块。
阮慕阳转身将他搂在怀中,将烛台上的蜡烛灭的只剩下一根,然后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,轻拍他的后背,呓语般呢喃道:“好,我不走,我哪儿也不去……”
温初月把脸埋在他胸口,伸手揽住了他的后背。
窗外风雨如磐,屋中烛火摇曳,怀中人的颤抖和啜泣随着时间缓缓平复,继而转化为清浅均匀的呼吸。
阮慕阳总算明白了温初月的毛病为什么贴身放个热源就能医。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人,其实害怕着很多东西,那些东西平时好好地被他压在心底,只有在暴风雨天,他心防最弱的时候,会顺着缝隙钻出来,像游荡的魑魅魍魉一样,不停地围着他转悠,用凄厉的叫声恐吓他,锋利的爪牙抓挠他,将他困在中心动弹不得。
这个时候他就会像一个无助的孩子,一个人缩在角落,蒙上眼睛捂住耳朵,咬着牙忍受臆想中的种种苦痛,向各路不知名的神明祈求,祈求这风雨尽快停歇,祈求魑魅魍魉尽快钻回地狱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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