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比划着手中的弯刀,架上了叶子晖的脖颈,含着笑,咬着牙:“叶氏的皇帝,我想要你的脑袋很久了。”
他们视若珍宝的公主、善良仁慈的公主,不该被中原如此折辱,不该死在遥远的异乡。
叶静初缓慢地眨着眼睛,没有说话。
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真正的母亲——她不再是以祸水、以妖女、以帝国罪人的身份,而是以福星、以公主、以万人欢呼的姿态被提起。
叶子晖冷声道:“杀了她的是建安帝,不许人提起她的是润安帝,那是她的丈夫与儿子,和朕又有何干系?”
库哈道:“而你是她儿子的儿子。”
“不,朕不是。”叶子晖冷冷地打断了他,“朕不过是继位在他的名下而已,并不是他的儿子。”
库哈歪着头:“但你是叶氏的人,和他一样,这总是没错。”
“一样?”叶子晖这下终于冷笑了起来,“他是个杂种,身上流着肮脏的琉璃血,也配与朕一样?”
叶静初的目光微微一滞,他看向叶子晖,他的表情带着难以忍受的厌弃与嫌恶——叶静初此前从未见过叶子晖有这样的表情。
他顿了一顿,垂下眼,开始艰难地用反绑的双手摸索那柄藏在袖笼中的短刀。
库哈是用铁索捆着的他,因为太过结实,短刀无法割断,所以他只能反其道而行之,用石片切割手上的剑伤。
他原本就用周挽筠的剑在手上留了伤口,切割起来更加容易,也更加疼痛。
他咬着牙,用短刀一点一点地把血rou磨下,等到割下一小块rou后,原本死死捆着的绳索一下子就松动了起来。
库哈问:“你似乎很恨他?”
叶子晖冷笑了一声。
“叶静初——他杀了我的父王——朕的父王温文尔雅,敦厚有礼,从不与人交恶,一心忠诚于大梁,又怎么可能会是谋反的逆贼!可叶静初杀了他,连带着朕的母妃也被逼得悬梁自尽!还有朕的二皇叔、三皇叔、四皇叔……”
一个一个的称谓从他的嘴里说出来,字字泣血。
“如此昏庸蛮夷的琉璃贱种,难怪天道有旨,要他年轻就死,无后而终!”
顿了顿,叶子晖轻蔑地看向库哈:“而你也会一样。”
库哈骤然大笑起来:“大梁的皇帝,你太过自信也不好!”他危险地压低眼帘:“现在,你是我最昂贵的筹码。中原人都很愚忠,我能凭借你驰骋大梁。”
他转而亲昵地看向叶静初:“桃桃儿,我与小筠儿不一样。我是个顾念旧情的人,你有什么遗言,快说了罢。”
苏桃桃毕竟不比叶子晖,她不过是个举足轻重的皇后,随时随地都能再立。只能干脆利落地杀掉。
叶静初被他嘴里漏出的亲昵称呼激了一身鸡皮疙瘩,但他仍旧是端着镇定道:“我与陛下有话要说。”
库哈挑眉,示意他有话快讲。
然而叶静初一动不动,只是直直地看着他。
半晌,库哈无奈地笑了两声,大步退出去,只是给他们让出了两尺的空地,但周围仍有重兵把守,只要一声令下,他们就会被射成刺猬。
叶静初瞥了一眼,两尺足够了。
随后他看向叶子晖,他的眼神很平静,仿佛在看一个死人:“鹤林,你知道朕当初为何要杀你父王么?”
叶子晖闻言,惊愕地睁大了眼,鹤林是他的小字,只有亲族血缘的皇室才知道。
自他登基之后,就无人再像这般唤他了。
眼前的苏桃桃目光迷离,似乎回忆起了很遥远的往事:“当年,八皇兄也是像你那般,唤朕‘杂种’。”
叶静初当年是闲散王爷,年纪小身体弱,虽然无法插手政事,但却受尽了皇兄们的宠爱。
因为他是对皇权毫无威胁的存在,所以皇兄们都很乐意把他当成亲弟弟,他们怜惜他体弱无母,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都会先供着他。
他们曾经是他最在乎的兄弟,叶静初愿意为他们赴汤蹈火,他在登基那一日,甚至还想着要大封诸侯,赏赐无度。
然而等到他真的登上了皇位,他们却联手逼宫,合伙谋反,他们从未如此团结一致过,他们指着他的鼻子怒骂:“你不过是个杂种,凭什么登上大梁的皇位?”
有很长一段时间,当年的叶静初不仅仅是饱受着病痛的折磨,背负着生母是妖女的心理Yin影,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陷阱,层出不穷的骗局,冷嘲热讽的奏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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