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未到,金銮殿前已经立满了朝臣。
他们三三两两小声交谈着,立在首端的人却不发一言。
为首那人静默而立,他丝毫不理会身后的杂音,只垂眸望着自己手中所执笏板,发散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。也没人自讨没趣找他搭话,他们都见识过那人的手段,若说女帝残暴不仁,那他便是在其背后教唆谋划的jian臣酷吏,幸留下来的官员们都避他不及,生怕不知不觉间就被他拉下了水,成了暴君手里开刀立威的垫脚石。
长宁是立国以来首位女帝,且其得位不正,隐患颇多。所以自即位后她便废除了丞相职位,改设内阁来巩固皇权,温故作为她麾下的谋士首脑,也是她最默契的伙伴,自然成了当朝首辅,官拜大学士。
蓦的周遭安静了下来,温故抬头,便看见女帝在内侍的搀扶下登上正首的高台,明黄的裙摆拖曳着扫过一级一级的台阶,最后消失在温故眼前。他仰视着他的陛下,高堂之上冕旒之下,他看不清女帝的表情。
随着内侍高声一字“跪——!”
以温故为首,群臣伏跪叩首,山呼万岁。
……
这次朝会呈禀最大的事,是远在西南的大将军卫勉最后一役宣告大捷。
西南的诸侯王是原太子的舅舅,得知太子被杀后不认长宁拥兵自立,西南偏远,地势险峻,他认为长宁谋逆出身不能服众,定是自顾不暇,短期内管不到这里。
虽然长宁对外宣称太子已死,她成了先帝唯一存活的血脉,京城的太子党羽也被清剿干净,但放任这么一方逆反势力终究是养虎为患。待朝堂稳定后,长宁便命卫勉率军讨贼,直指西南。
卫勉出身武将世家,一家亲族都编于一支军队里,称卫家军。奉皇命出征的卫家军在恒江一役遇伏全军覆没,病在家中的卫夫人突闻噩耗,后脚便随夫去了,当时卫勉十一岁。前丞相霁越与卫老将军有些交情,他收留了失去亲族的卫勉,教养其长大。卫勉在兵法武功上造诣非凡,治军之神妙可谓不世将星。这次亦是势如破竹拿下了西南几座叛城,要员或死或擒,不日卫勉就会亲自押人返京。
如今算是拔除了太子的全部爪牙,使其再无翻盘的可能了。
那么,剩下唯一的隐患……
下朝后,长宁向内宫走去,脑内还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,远远看见一人候在她必经的宫道前。温故还穿着朝服,巷口的冷风吹起他的发丝、袖摆,苍白的面色让长宁担心他真会被这阵风吹倒。
无需安排知会,温故只听了那道告捷文书,便知道长宁下朝后必会召他。
长宁挥手免了他的大礼,点点头,道:“陪朕走一段吧。”
温故应是,跟在了她身后。
随侍仪仗被留在了原地,只他们二人走在宫道的青石板路上。待行了足够远的距离,温故开口:“陛下,抓着人了。”
长宁嗯了声,她既不问在哪抓到的,也不问人现在哪里,她依旧向前走着,许久后才好似漫不经心地提上一句:“给你几天能审出名单?”
温故答道:“一日便可。”
长宁这才停住脚步,回过身瞧他,眼角眉梢展露出些许笑意。
她抬手,温故便自然地向下躬了躬身,长宁搭上他的肩:“好,那朕明日便来你府上验收结果。”
温故刚想回话,却迎面灌进一口冷风,他这次便不再是为了君臣礼节躬身,而是弯下腰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,难受得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般。
待他终于平复过来,直起身,长宁仍静静看着他。
“……咳咳,臣御前失仪了。”
温故俯身要拜,长宁伸手扶住了他,她意味深长:“爱卿,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温故依旧看着足下的青石板,缓了口气,这才回道:“多谢陛下关怀。明日臣在府前恭候陛下驾临。”
长宁点头:“回去吧。”
温故拱手:“是,臣告退。”
……
长宁去了中宫,卫勉算是霁越的养子,他即将返京自然该去知会一声。只是不知霁越还认不认这个背叛君主屠戮同胞,满手血污的义子。围宫那日卫勉在她的命令下去了北门,他俩不曾相见,长宁不无恶趣味的想知道霁越的反应。
她踏入内殿前悄声屏退了宫人,霁越正坐在书案前抄录着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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