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室里酒气蒸腾,香雾袅袅,悠扬的古琴声从屏风后传来,高山明月般柔和恬静,弹琴的女子眉目淡然,穿着得体,一点也没有辛秘想象中的污秽之色。
那些唐氏的族人们也都安然落座,风波过去之后他们又谈笑从容,推杯换盏,其乐融融。就连刚刚几乎要发作的那个唐氏青年唐行卓都恢复了笑yinyin的样子,向辛秘道了抱歉,风度翩翩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一切都恰到好处。
但辛秘觉得不妥。
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,饭菜美味干净,茶水也是很正宗的蜀州白茶,桌上的人谈笑风生,无人表现出对她的恶意与敌意,还时不时有人与她攀谈。
再正常不过了。
但神明的敏锐感知让她脑后有一处拼命地跳,一扎一扎地提醒着她,让她难以安心。
她咬了咬唇,难得的还是小性子占了上风,不愿回头与霍坚商议。
大局她已经守了几百年的大局,处处以局面以族人为重,想要将身边所有人都照顾到羽翼之下,可偏偏总是有人要挣脱开去。
这一次,她不愿意再顾全大局了。
于是辛秘肆意地放纵着自己的小脾气,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睫喝茶。
身后的霍坚似是看她情绪不对,向前挪了挪膝盖,想要与她说些什么,辛秘根本不理他,宽袖一挥,似是无意地将桌上装饰用的花瓶取下,搁在身后。
看起来像是觉得它影响自己取用食物,实则用花瓶挡住了霍坚靠近自己的路,若他非要挤过来,花瓶就会被推翻,弄出动静。
好啊,你不是为了所谓大局忍辱负重嘛。
辛秘有些恶意地想着,到时候瓶倒水洒,整桌人都能看出二人不睦,到时候他们又会做些什么我看你怎么守你的大局。
霍坚无法,只好缩了回去。
之后他又尝试了两次,都被辛秘冷漠地闪开了。
她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告诉他:别碰我,不想理你,一边凉快去。
霍坚收回了手,不动声色地喘了口气。
辛秘生气了。他喝酒之前就想到了辛秘会不高兴,但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。
但那杯酒他不得不挡下来,到现在仍在庆幸自己挡得好。
那酒里被放了东西。
一如他们猜想的,并不是会致命的毒药,唐家人还没那个胆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害一个辛氏嫡系,但酒ye也不是全然无害的。
现在他的气息有些阻滞,心跳加快,肺部一阵一阵地发热,就连手脚都有些用不上力的酥软。
似乎是迷药,但药性并不猛然爆发,只是潜伏在他的身体里,一缕一缕地扩散着。
也许这杯酒本来是给辛秘的,只针对她的体型下了对应的药量,没想到最后被他拦下,里面的迷药不足以放倒他这种身体强健的武人?
他不知道。
但他明白,他现在不能表现出一丝的不适,不管是皱眉、摇晃,还是杂乱的呼吸,这些都不能出现在他身上。
否则他们二人就会被心怀叵测的饿狼撕碎。
下药的人还在看着他们的方向,跋扈的唐姓青年唐行卓,和他侧边端坐的张瑞,他们时不时看向他这个方向,与他对上视线,还遥遥举杯相敬。
他们没有轻举妄动,也是在猜测,在迟疑。那份原本准备给辛秘这个瘦弱体格的分量,究竟能不能放倒这个高壮许多,并且身强体壮的护卫。
霍坚沉沉地看着对面二人,收回视线,扫过其他坐席上正言笑宴宴的众人,揣测着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。
所幸其他人都对他无甚关注,没有人在意这个刚刚替自己的主人挡了一杯酒的下仆,在他们看来,这再正常不过了。
那团酒ye似乎正在缓慢地点燃,从胃部的细微的灼热之感,丝络纵横地烧进四肢百骸。
霍坚尝试着调息运气,只是这药邪门,越是运功,药性传得越快。他很快就气息浑浊,只能强自忍着喉咙口的烧灼调整呼吸,面上装出一派无事发生的云淡风轻,实则连握筷的手都在轻轻颤抖了。
但他表现得很好,一丝一毫都没有示弱。
就连靠近他,坐在他斜前方的辛秘,在几次偷偷回头看他情况之后,也确定他安然无恙,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地发着脾气,不愿意理睬他。
霍坚都要苦笑了。
他浑身热气腾腾,额上的汗珠凝结,偏偏今日头发梳理的整齐,几乎一览无余那些晶莹的水珠。
他心知这些痕迹无法伪装,回忆了一下辛秘云淡风轻唱空城计骗人的样子,一咬牙,也不装了,学着她那个冷淡睥睨的眼神看了一眼对面两人,就当着他们的面随手擦了擦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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