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蟹螯即金ye,糟丘是蓬莱。且须饮美酒,乘月醉高台。[1]”李胥突然来了诗兴,言罢,将蟹rou送到林之倾眼前,笑道:“兰若尝尝,评评我的手艺如何?”
崔子风终是按耐不住,侧目瞪了眼李胥,低声警示道:“你以为这儿是侯府么,收敛点性子!”
“舅父,这大蟹肥美,改日派人送些到侯府,兰若爱吃。”李胥似是故意言之,气得崔子风脸色略变,见他不再作声,李胥轻叹道:“舅父莫气,人生苦短,自求心安足矣,旁人对我等皆是视若无睹,你我又何必拘束在意。”
觥筹交错间,燕池俊的狂悖之气愈发高涨,在燕琼丛的纵容之下,不仅无视李胥,更变本加厉轻视起了崔子风,与一班权臣寒暄敬酒之时,唯独漏掉了永定侯。
三杯黄汤下肚,燕池俊举杯上前,借敬酒之举,竟不顾尊卑有别,直呼李胥其名,鲁国公耳尖,闻声放下酒盏,蹙眉旁观,席间气氛一下冷到了冰点。
李胥面上不惊不怒,却直视燕琼丛,笑道:“当今世上,只有父皇和母后喊过本王名字,真是多年未曾听到这几个字了,如此想来,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!”
喧闹的酒桌霎时变得鸦雀无声,燕琼丛鹰隼般的眸子狠狠刮了眼燕池俊,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意,怒斥道:“士达,你这酒后胡言的毛病何时能改改?!幸好殿下仁慈,不与你计较,换作他人,你的项上人头都不够砍的!”
一直安分守己的燕漪,倏地抬眸,目光在自己父亲与兄长间来回逡巡,像是个看客在欣赏戏台上惊心动魄的戏码,那层担忧害怕流于表面,虚假的浮于神色间,让人看不清摸不透。
李胥皮笑rou不笑,又伸手捏了只螃蟹,淡然道:“罢了罢了,大将军何必动气。”
燕漪闻言,率先起身,以谢罪之态,自罚了三杯酒,一转身,见林之倾酒杯空空如也,便提着酒壶顺势往杯中倒,眼前晃过一只大手,恰好挡在空杯之上,燕漪一怔,对上李胥微眯的双眸。
“兰若酒量不济,让大小姐见笑了。”
燕漪眨了眨眼,此刻又换上一副小女儿惯有的调皮之态,微微颔首坐回原位。
经此一闹,燕池俊收敛不少,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宴席渐渐入了尾声。燕漪在席上甚少动筷,此刻盘中的螃蟹正完好无损的静躺碗中,林之倾咽了咽口水,眸光如微风拂面,掠过金黄的蟹壳。
燕漪不动声色的拎起蟹腿,身子一歪,凑到林之倾耳畔,低声道:“此物过于腥味,我吃不惯,大人若不嫌弃,把这只也一并收拾了吧。”
林之倾喜出望外,哪知李胥却不领情,他掌心一翻,将螃蟹稳稳放回盘中,道:“多谢大小姐美意,只是螃蟹性寒,不宜多食怕伤脾胃。”
燕漪勾唇一笑,下一刻,还未出口的话音却被燕琼丛铜锣般的嗓门盖过了声,“林大人年少有为,如今也近弱冠之年了吧,家中可有娶妻?”
崔子风揉了揉眉心,对燕琼丛此举甚觉厌烦,林之倾怔愣片刻,明白过来他话中之意,淡淡回道:“大将军抬爱,下官元启七年生人,过了生辰便足二十岁了,尚未娶妻。”
“既如此,老夫为林大人保个媒如何?老夫有一远房表外甥女,年方二八,姿容俏丽,尚未婚配,与大人门当户对,甚是般配。”
同席之人纷纷点头称是,林之倾默然地放下手中碗箸,撩袍起身,朝大将军行了一礼,一字一顿道:“大将军错爱,本官身患隐疾,不能人道,只怕耽误了姑娘终身。”
此言犹如晴天惊雷,四周蓦地一阵静谧,接着又爆发出各种交杂的声响,有人因呛了酒而咳嗽不止,有人震惊之余掉了手中箸子,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一众朝臣,因这过于令人震惊的回话而失了态,晃了神。
就连久经沙场的燕琼丛亦是愣了半晌,才面带歉意,道:“是老夫唐突,揭人伤疤乃下作之为,老夫给林大人赔个不是,今日之事望各位臣工给老夫一个面子,莫要传出半分流言。”
未等众人反应,林之倾神色落寞的躬身作揖,犹带了几分怅惘,道:“下官就先告辞了,失礼之处望大将军见谅。”
燕琼丛不便留人,目送林之倾与李胥离席。
[1]:选自,唐李白,月下独酌其四。
第三十一章
李胥努力憋笑,待上了马车,才长吁一口气,大笑道:“兰若这句无心之言,让多少京中美人魂断神伤!”
林之倾不以为然,脑中还在惦记那只碗大的螃蟹,闻言淡然道:“梓清又在胡说了,我一穷二白的,美人们没事记挂我作什么?若是恨嫁,不该眼巴巴指着未娶妻的襄王殿下吗?!”
李胥敛起笑意,言归正传道:“只怕日后,兰若免不了被人挤兑嘲讽。”
“那是男子们的面子话,与我无关,”林之倾摆正身姿,昂首挺胸道:“我倒是希望他们以讹传讹,免得哪家丧心病狂的亲戚,将自家女眷硬塞过来,我可无福消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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